1978年,党组织派人找到浦安修,向她移交了补发给彭老总的48000元工资稿费这及一些私人物品,浦安修有些犹豫是否接受,来人告诉浦安修:“划清界限,并不一定要离婚,” 1978年冬天,北京的风冷得刮骨头,浦安修坐在屋里,看着那只帆布包,眼神里透出说不清的情绪,帆布包是组织派人送来的,说是补发给彭德怀元帅的工资和稿费,一共四万八千元,还有几件遗物,包不大,东西却沉甸甸的,像是装着一段沉埋多年的往事。 帆布包的拉链拉开时,她看见了一本旧笔记本,封皮已经磨毛,书页边缘卷起,像是被时间翻过无数次,那是彭德怀在“牛棚”里写下的自述材料,她捧着笔记本,指尖在文字上轻轻划过,仿佛能从那一笔一画中感受到他当时的呼吸与坚持,这些字迹她太熟悉了,几十年前他写给她的信,也是这样的笔锋,干净、果断、不拖泥带水,一时间,延安的黄土高原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那是1938年,她刚从北平来到延安,穿着灰布军装,脸上还带着学生气,彭德怀那时已经是八路军副总司令,军装袖口磨出了毛边,他们的结合起初是组织安排,但日子一天天过着,两人之间也慢慢有了真感情,他总说得少,却总在她最忙时,给她送来热水、干粮,信里也总是提醒她注意身体,婚后不久他就上前线,她留在后方做宣传,两人靠书信维系联系,信件不多,话也不多,却句句都是惦念。 帆布包里还有一副望远镜,镜头早已模糊,镜身上有刮痕,是他用过十几年的老物件,这副望远镜陪着他走过抗战、长征、朝鲜战场,她记得那年他从朝鲜前线回来,带回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他们站在雪地里,身后是临时指挥所,他在背面写了“安修同志存念”,那时他还习惯叫她同志,她把照片放进抽屉,每次打开,雪地的光就仿佛刺进眼睛。 她继续翻着包,摸出一本《反杜林论》,书页泛黄,边角打卷,她翻开扉页,看到熟悉的笔迹:“1970年3月重读,真理不会屈从于权力,”那是在秦城监狱写下的,她知道,那些年他始终没放下对真理的执着,庐山会议之后,他被打成“反党集团”头目,关进秦城,在北京的那段时间,他把自己关在书房,屋里总是烟雾缭绕,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她端进去的粥常常凉了也没人动,他沉默,她也不敢多问,只能默默收拾残局。 1962年秋天,他们搬进吴家花园,他从前线带回一箱梨,说是让她多吃点补身体,他把梨切开推给她,果汁流了满桌,她却没心情吃,她记得很清楚,那天窗外阳光斜照,屋里却透着寒意,几年后,她提出离婚,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现实太沉重,她在北师大的工作已经受到影响,同事的目光变得怪异,她开始夜里失眠,她搬出家,住进学校宿舍,第一晚抱着他送的《论持久战》哭了一整夜。 离婚申请一直没批,组织说是家务事,不干涉,这让她既轻松又沉重,他们没有彻底分开,但也不再是夫妻,那种关系像风中的灯火,明明还在,却照不亮生活,1974年冬天,他病危,组织通知她见最后一面,她正在整理他的旧文件,突然高烧到39度,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北师大的同志怕她撑不住,没有让她去,她坐在桌前,听着窗外的风声,像是听见了什么东西在远去。 她后来才知道,他在病床上还问:“安修最近还好吗?”那句话像石子投入湖心,在她心里泛起久久不散的涟漪,她一直记得他曾说,家乡的孩子要读书,他去世后,组织把钱交给她时,她想起这句话,立刻拿出一万元寄往湖南湘潭,指定给乌石小学修缮用,那是他的家乡,他小时候也在那里上学。 她还记得那些年在挂甲屯陪伴彭德怀度过最艰难日子的警卫员,景希珍、赵凤池——他们跟着他蹲牛棚,连棉鞋都磨穿了底,她亲自登门,把钱交到他们手上,说不出什么,只是把手里的信封放下就走,她知道,那不是施舍,是还债,她还留下四千元,用来整理彭德怀留下的文稿,她一页页翻,一字字抄,还在每章后加了注释,像是在对他说悄悄话。 1981年,《彭德怀自述》出版,她带着书稿去了太行山区,走访还健在的老战士,有人认出她,说“彭老总当年总夸你字写得好”,她蹲在地上哭了,像个走失的孩子,那天阳光正好,山风吹着她的头发,她却只觉得冷。 晚年的浦安修住在北师大的老宿舍,屋里不大,书桌上总放着《论共产党员的修养》,那是她一直没能送出去的书,彭德怀喜欢兰花,她养了一盆,年年开花,有人劝她再找个伴,她总是摇头,淡淡地笑一下,什么也不说。 1991年,她病重,将最后一批资料捐给中央档案馆,每份文件的右下角都贴着便签纸,写着文件曾藏于哪里的字样:东厢房、第五块地砖下,她没有留下骨灰,只留下交代:一半撒在彭德怀的家乡,一半撒在延安黄土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