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六六鳞

编辑 | 六六鳞

天宝十四载八月,一个年轻的皇子被父亲赐下毒酒,含冤而死。五年后,这个皇子的哥哥登基为帝,做了一件震惊朝野的事——追封亲弟弟为皇帝。这在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兄弟之间互封帝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位冤死的皇子叫李倓,建宁王,要不是当年马嵬坡那一番惊天动地的进谏,大唐能不能挺过安史之乱还真不好说。

天宝十四载十一月,安禄山在范阳起兵造反。这一反,把盛唐打得七零八落。叛军势如破竹,先拿下洛阳,接着攻破潼关,长安城眼看就保不住了。唐玄宗李隆基吓破了胆,赶紧带着杨贵妃和一帮王公大臣往四川跑。

队伍逃到马嵬驿,禁军突然不走了。士兵们早就看杨国忠不顺眼,觉得这场国难都是杨家人害的。太子李亨和禁军将领陈玄礼一合计,趁机发动兵变。一阵刀光剑影,杨国忠被乱刀砍死,李隆基被逼着赐死了杨贵妃。

杨贵妃死后,李隆基还想继续往成都跑。这时候老百姓不干了,一群人拦住太子李亨的车驾,哭着喊着不让走:"太子殿下您不能走啊!您走了我们跟谁讨生活?谁来救大唐江山?"

李亨当时也犹豫,跟着父亲入蜀安全,留下来抗敌风险太大。就在这关键时刻,李隆基的孙子、李亨的三儿子李倓站了出来。这个年轻的建宁王拉住父亲的马,说了一番字字千钧的话。

李倓说得明白:"逆胡作乱,四海分崩。您要是跟着皇爷爷入蜀,散关以东的地盘就全是叛军的了。到那时候人心散了,想再收拾就难了。真正的大孝不是陪在父亲身边,而是保住大唐江山社稷。您应该北上河西,那里还有十万边防军,再联络郭子仪、李光弼在河北的部队,合力讨贼收复两京,这才是正道!"

李倓这话说得李亨哑口无言。大哥广平王李豫也站出来支持三弟的主张。李辅国赶紧上前转告李隆基,老皇帝一听也觉得有理,就同意了。李亨带着三千多人马,跟父亲分道扬镳,掉头北上。

这一路走得有多难?败军之卒人困马乏,兵器破烂不堪,士气低落到极点。渡过渭水后,每天都要跟叛军交战,一天打十几二十场仗是常事。李倓这时候展现出了惊人的军事才能,亲自挑选几百名精骑组成护卫队,每次战斗都冲在最前头。

有好几次李倓身上都染满了血,袍袖都被血浸透了,回来也不说。李亨有时候忙得连饭都吃不上,李倓看见了难过得直掉眼泪。三军将士看在眼里,都对这个年轻的皇子刮目相看。就这样,李倓一路护着父亲,终于到了朔方的治所灵武。

到了灵武,将士们纷纷劝李亨称帝,不能再等李隆基的旨意了。至德元载七月,李亨在灵武登基,这就是唐肃宗。新皇帝一上台就要论功行赏,李亨觉得三儿子李倓功劳最大,想让李倓当天下兵马大元帅。

没想到这个提议遭到了大臣们的一致反对。李泌说得最直白:"广平王是嫡长子,将来要继承皇位的。元帅手握兵权,要是让建宁王当了元帅立了大功,以后兄弟之间会不会起争端?咱们李家玄武门的事还少吗?"

李辅国也在旁边煽风点火,一个劲说太子不掌兵权地位不稳。李亨听了这话心里也打鼓,最后决定让大儿子李豫当元帅,李倓只管禁军,李辅国当元帅府司马。李倓听说这个安排,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专门去感谢李泌阻止了父亲的决定。这份胸襟,在皇家子弟里真是少见。

李亨当了皇帝,身边有个宠妃叫张良娣。这个女人野心大得很,生了个儿子兴王李佋,就想着废掉太子李豫,让自己儿子当储君。要达成这个目的,最大的障碍就是太子李豫和建宁王李倓。

李倓是个直性子,看不惯张良娣和李辅国在朝中胡作非为。有一次,李隆基从蜀地赏给张良娣一副七宝鞍,贵重得不得了。李泌上奏说这东西应该分赏给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李倓当场表示支持。这下可把张良娣得罪狠了。

李倓还多次在父亲面前告状,说张良娣目无君臣,李辅国内外勾结,两人沆瀣一气想要动摇储君地位。李亨听了这些话,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越来越不舒服。这个三儿子太出色了,比大儿子李豫还能打仗,要是将来真的像李世民那样来个玄武门,自己这个当爹的岂不是要重蹈覆辙?

张良娣和李辅国看出了李亨的心思,两人一合计,决定先下手为强。至德二载八月,两人联手向李亨进谗言,说建宁王因为没能当上元帅,心里一直怀恨在心,最近常常说太子的坏话,恐怕要对太子不利。

李亨本来就忌惮李倓的才能,听了这话更是疑心大起。想想家族历史,李世民弑兄夺位,李隆基发动政变,这些事哪一件不是皇子之间互相残杀?李倓这么能打,万一真的起了异心怎么办?李亨越想越害怕,也不调查取证,直接下旨赐死了李倓。

李倓死的时候,大哥李豫正在外面领兵打仗。等李豫听说弟弟被赐死的消息,整个人都傻了。李豫了解自己这个三弟,从小一起长大,李倓是什么性格他最清楚。说李倓要害自己?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李豫当场就哭了,一提起建宁王就泪流满面,怎么都不相信弟弟会做这种事。

李泌也觉得这事太冤了,多次在李亨面前为李倓喊冤。李亨听多了,心里也开始后悔。第二年冬天,李豫收复了长安和洛阳两京,派李泌回朝献捷。李泌趁机又提起李倓的事,李亨改了脸色说:"建宁在艰难时刻确实出了大力,只是被小人挑拨,想要害自己的哥哥,朕为了社稷大计,只能忍痛杀了亲儿子。"

李泌听了这话火冒三丈,直接顶撞:"我当年跟着两位皇子一起北上,广平王和建宁王兄弟感情好得很。现在广平王一说起建宁王就哭得像什么似的,老说弟弟死得冤枉。陛下您这是听信了谗言啊!"

李亨被说得无言以对,想起儿子的好处,也哭了起来,嘴里只能说:"事情已经这样了,朕还能怎么办?"从这以后一直到李亨去世,李倓的冤案都没能平反。

宝应元年,李亨病死,张皇后还想搞最后一把,准备拥立李系继位。李辅国抢先一步,杀了李系,扶李豫登基,这就是唐代宗。李豫一上台,第一件事就是给弟弟报仇。先是逼死了张皇后,接着派人暗杀了李辅国,还给李辅国上了个"丑"字的恶谥。

李豫立刻追封李倓为齐王,专门派人去彭原接灵柩改葬。可这还不够,李豫觉得一个齐王的封号,根本配不上弟弟当年的功劳。

大历三年五月,李豫做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决定——追谥李倓为承天皇帝。这个消息一出,满朝文武都惊呆了。朝臣们纷纷进谏,说这事不合礼制。

大臣们的理由很充分:李倓既不是嫡子,也不是长子,生前没当过太子,凭什么追封为皇帝?要说追封皇帝,那得是像让皇帝李成器那样,本来可以当太子却主动让位的;或者像奉天皇帝李琮那样,是李隆基的嫡长子。李倓什么条件都不占,最多追封个太子就够体面了。

李泌也来劝,说:"陛下要是特别怀念建宁王,参照玄宗追封几位兄弟为太子的先例就行了。"

李豫听了这些话,摇头说:"玄宗那是对兄弟情深,格外加恩。可那三位王爷对国家有什么功劳?建宁王是有大功于社稷的!而且,李倓是替我死的!这些功劳岂是玄宗那几个兄弟能比的?"

李豫说得动情,朝臣们也无话可说了。李豫下诏书,里面的话说得明明白白:"建宁王英毅有才略,降志尊贤,高才好学,艺文博洽,智略宏通。当年国家危难,先帝想着父子情深要跟着太上皇入蜀,唯独建宁王以宗庙社稷为重,誓要扶保国家。是李倓力排众议,献上北上灵武的大计,中兴大业全靠李倓的奇功。"

诏书里还有一句话特别关键:"朕来不及效仿让皇帝的礼节,没能把皇位传给太弟。"这话说得够明白了,李豫认为弟弟的才能比自己强,要是李倓活着,自己愿意把皇位让给弟弟。

李豫追谥李倓为承天皇帝,专门给弟弟营建了皇帝规格的陵墓,叫顺陵。李倓死的时候年纪轻轻还没结婚,李豫担心弟弟在地下寂寞,特意给李倓配了一桩冥婚。新娘子是姑姑兴信公主的十四女儿张氏,这个姑娘也早早去世了。李豫追谥张氏为恭顺皇后,让两人合葬在顺陵。

改葬那天还发生了一件怪事。李倓的灵车运到长安城门口,突然就停住不动了,任谁推都推不动。李豫听说后,对李泌说:"会不会是建宁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你去祭奠祭奠,把朕的心意告诉李倓。你当年也是参与定策的人,建宁信你。"

李倓就这样成了大唐史上最特殊的皇帝——生前没当过一天皇帝,死后却被亲哥哥追封为帝。这在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兄弟之间互封帝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后来李豫的儿子唐德宗李适继位,也一直记着这个冤死的叔叔。李泌在德宗面前提到建宁王的事,德宗感慨地说:"建宁叔确实冤枉,都怪肃宗性子太急了。"

说起来也有意思,唐朝开国是李世民玄武门杀兄弟夺来的天下,可到了李隆基、李亨、李豫祖孙三代,完全没按老祖宗的套路走。李隆基追封大哥李成器为让皇帝,李亨追封大哥李琮为奉天皇帝,李豫追封弟弟李倓为承天皇帝。这祖孙三代,把皇家的手足情演绎得淋漓尽致。

李倓的一生就像一颗流星,短暂却耀眼。马嵬坡那一番进谏,改变了大唐的命运。要不是李倓力主北上,李亨很可能就跟着李隆基入蜀了,那样的话,安史之乱会打成什么样谁也说不准。李倓用自己的勇气和智慧,为大唐赢得了喘息之机,为中兴大业奠定了基础。

可惜天妒英才,一杯毒酒就结束了李倓的生命。李倓死的时候才二十几岁,正是建功立业的好年纪。张良娣和李辅国的几句谗言,就让李亨失去了一个忠心耿耿的好儿子,让李豫失去了一个情深义重的好兄弟,让大唐失去了一个文武双全的栋梁之材。

李豫用追封承天皇帝的方式,弥补了弟弟的遗憾,也洗刷了李倓的冤屈。顺陵里躺着的那个年轻人,终于得到了应有的荣耀。这份跨越生死的兄弟情,在冰冷的皇权斗争史上,闪耀着人性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