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何以泯灭?1994年福州“11·14”文林山杀人埋尸案侦破始末

路之意 3天前 阅读数 1043 #社会

1994年11月15日傍晚,天色慢慢地灰暗起来,暮霭掩住了福州市洪山西河公园的断垣,从西北方向吹来的晚风带来深秋的萧瑟寒意。在这僻静的地方似乎发生了什么怪异之事。

“嘟、嘟、嘟”,福州市公安局洪山派出所值班室响起了清脆的电话铃声:“民警同志,我们在洪山西河公园入口处,发现一辆被烧毁的夏利牌‘的士’,车牌1504。”

值班民警接到报案,看看手表正指向8点;不容迟疑,立即将此情况向当班副所长余国平汇报。余一面上报公安分局,一面与闻讯赶到所里的潘宣彬所长一起,立即带领几名干警直奔出事现场。

只见一辆“夏利”小轿车被烧得黑乎乎的只剩下一个铁壳,车牌还看得清楚,正是1504。现场案情分析会在紧张地进行着,研究决定:按车牌号码通知车主和他们的家属到场。

大约一顿饭工夫,车主和家属陆续到了好几个。这时,一个名叫郭驱的人开腔道:“这车是我的,是我借给齐美榕开的。”

齐美榕是谁?人现在哪里?

郭驱说:“她是张香的妻子,是我的小姨妈。这部车从昨天14日上午7点开出后,就一直没有回来。按常规,每天7点至17点,由齐美榕驾驶,17点后由别人接替。”

“张香在哪里?”潘所长问。

齐美榕亲属答道:“他还没回来。”

在洪山派出所里,被通知到来的齐美榕丈夫张香脸色蜡白,但举止不慌不忙,神情平静。

“你妻子到哪里去了?”民警询问。

“你问我……我问谁!”

民警再问,张香就嗔怪道:“你们是不是在审查我?她平时开车经常不回来,钱也……也不拿回来,儿,儿子也不管。”张香答话带点口吃,并显得有点气愤。

张香的手掌肿得很大,引起民警们的注意:“你手掌肿得这么大是怎么回事?”

“噢!前两天在……在台江排尾因骑车相撞,与人发生争吵,继而打起来,被……被打肿的。”张香不以为意地答道。

经过了解情况后,潘所长将张香这番回话向分局张勇副局长汇报。

张副局长推断:“此地无银三百两。”齐美榕的失踪,车子被烧,很可能与张香有关。

根据情况推断,齐美榕会在哪里呢?她是跑到哪里去了,还是被人杀了、被绑架了呢?

而齐美榕的家属提供的情况是:齐美榕从14日上午7点出车后,下午5点未回。家里人都很着急。因她曾经往外跑过,家属先后到罗源、闽侯亲戚处找,均不见踪影。

“会不会被歹徒杀害,然后把车烧毁的?”有人分析道。

“噢!我记起来了,”民警潘明惊呼道:“14日傍晚,我从所里回家,在文林山革命烈士陵园后门,看见路旁停着一辆夏利牌‘的士’车,歪歪斜斜地停在一旁。我上前察看,见车内无人,车门紧闭。透过车窗玻璃见车内驾驶员座位有点怪,用特加的坐垫垫得高高的,说明驾驶员是矮个。我还记下该车车号是1504。是!就是这辆被烧焦的夏利‘的士’车。”

专案组经过一番分析,初步断定这辆车焚烧前的驾驶员就是齐美榕。可齐美榕现在哪里呢?她会不会在文林山被害呢?

专案指挥部果断地作出决定:警民大搜山。在警方的动员下,周围的居委会、村委会近200个群众与几十名公安民警,借着手电筒,围山进行大搜索,但不见齐美榕的踪影和可疑痕迹。

16日清晨6点光景,福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警犬队的3名民警带着3条警犬赶到洪山派出所。郊区公安分局林祥钿局长、张勇副局长与刑警支队的陈仪支队长、曾光耀政委、陈伯炯、陈乃宁副支队长均先后赶到。

一个现场分析会正在紧张地进行着:14日傍晚,民警潘明发现“的士”停在文林山烈士陵园后门小路旁,而后此车在西河公园入口处被烧毁。女驾驶员齐美榕失踪。从这些可疑情况看,齐美榕很可能已经被害,被害的第一现场可能就在文林山上。昨夜天黑,看不清楚,现在要立即再搜山。分局与支队领导作了这样的分析判断后,再次下达搜山的命令。

以失踪者的衣物为嗅源,警犬分三路,接到命令后,像冲锋陷阵的战士直扑文林山搜索。文林山不高,坐落在福州市西郊,气势雄伟,以建有烈士陵园而出名。山上长满杂草,足有一人高。站在文林山顶,居高临下,可以鸟瞰全市。

洪山派出所的刑侦组长陈远政与警犬队的黄和平、陈明华牵着警犬“艾顺”,在长满青草的荒山里搜索。山上灌木丛生,荆棘遍地,腐败的垃圾东一堆,西一垒。警犬东奔西跑,左嗅嗅,右嗅嗅,突然在小径旁边一个土坑里驻足。

只见此犬不停地低头细嗅,不肯离去。陈远政等情知有异,便一起上前细细察看,见土坑周围有斑斑血迹,草丛也染有喷射状的血迹,且有几根沾血毛发,但寻找周围不见受害者。据推断,基本上可以认定此处为第一杀人现场。

这时,吴志荣牵着的另一警犬“和军”也跟踪而至。于是两犬继续边嗅边跑,在半山的一个新土覆盖松软的土堆前停止不前。继而,两犬在土堆上边嗅边比赛扒土。警犬对土堆反应强烈,兴奋异常,鼻子紧贴地面,并用利爪猛力爬挖,刨出几团纸。

“重嗅!”黄和平、吴志荣发出指令。

根据经验,黄和平等人推断:死者可能就埋在这里。

由于坑上土堆深厚,警犬力有未逮,搜索组请来两个挖土工。挖了大约3米深,一只脚趾露了出来,继而是整条腿。不一会儿,死者全身暴露无遗。于此证实,此坑即为凶手杀人埋尸的第二现场。

陈仪支队长指示警犬队扩大搜索范围,寻找案犯作案工具。不一会,在现场附近草丛灌木中先后找到了案犯用过的断柄铁锤、锄头、铁铲、染血的石头和被害者的鞋子、金项链等物。

现场初检判明:死者为女性,年龄在35岁左右,穿牛仔裤,个头矮小,特征与齐美榕亲属提供的情况相同。再经法医尸检:死者头部多处被钝器击伤,呼吸道内塞满泥土。这说明死者被害前经过一番搏斗后被击昏,埋在土里没有断气,还在拼命呼吸,所以鼻孔和嘴里都吸有泥土。显然,她是被活埋窒息死亡的。

经齐美榕的亲属辨认,死者正是齐美榕。

车主郭驱和死者有关亲属,均先后被请进洪山派出所谈话和了解情况,身为死者丈夫的张香自然也在被请之列。张香被问话时举止自然镇静,说话依然结结巴巴,两只眼睛滴溜溜地乱转,不时偷偷地观察问话民警的表情及态度。他那只受伤的手则不知往哪里搁。

“你脸上的抓痕是怎么回事?”民警追问道。

“这……我上回讲过……与人打架被抓伤的。”张香从容不迫地回答,尽管语气不连贯。

“齐美榕出去开车,经常住在娘家齐安村。赚的钱也……也不拿回……来。家庭不管,小……小孩也不管。所以,这次她遇……遇害,我……不知道呢!”张香补充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果知道情况,又说不知道,那到头来就太晚了。”民警旁敲侧击,晓以利害。

张香沉默。

经检查,张香不仅手上、脸上有伤痕,而且前胸、背部都有明显的指甲抓的伤痕,极像是与女人搏斗后留下的。显然,这些伤痕与他自说自话因小事与人斗殴的情节大相径庭。看来,不在此人身上加温是不会出“成果”的。

经研究,专案指挥部决定:将重大嫌疑犯张香移解市刑警支队审查。

16日下午两点多,张香被带进了刑警支队。

在陈伯炯副支队长和陈武成教导员的带领下,刑警陈孔寿、赵峰等人开始了一场短兵相接的预审攻坚战。

“张香,你14日上午在何处?”预审人员严肃地发问。

“14日上午……我在台江象园一家老人馆玩牌,一直……一直玩到下午3点才回家。回……来一直呆在家里。”张香语气强硬地回答预审人员的问话。

“你脸上、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预审人员两眼直逼着。

“这我,我回答好……多次了,是在台江因骑车与人相撞……撞后争吵起来留下的。”张香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审讯人员。

“你妻子哪里去了?”预审人员单刀直入。

“你问我,我问谁?我妻子失踪了,……或者死了,我也着急。你们找不到,反而审问我,这究竟是什么王法?……你们乱来,我是死者家属,我要上告!”张香喘着粗气,近乎吵闹起来,完全以一个受害者家属的面孔出现。

“看来,只有在事实面前,你才会老实的。”

陈伯炯副支队长以一种职业的敏感判断张香作案可能性很大,因为死者家属在谈到亲人失踪时大多是极度悲伤的表情,而张香却是极其凶恶的样子,而且敢跟民警顶撞,这不是“强盗狠似解差”的反常现象吗?!

“请法医来对张香进行全身检查。”

支队长下达指示后,法医马上就来了。

经过检查:张香除脸上、手上受伤外,腿上、身上有许多划破的一道道锯齿状的痕迹。这与山上锯齿状的芒草极为相似。而且身上还有许多牙齿咬的伤痕。

“张香,这是怎么回事?”审讯人员怒目而视。

“我……反正是这么回……回事。”张香垂下脑袋。

沉默,沉默是被审查人员惯用的伎俩,张香久久不语。

对张香的顽固态度,要想从他嘴里抠出“东西”来,还得采取迂回战术,查出铁证,才能抓住狐狸尾巴。

专案组决定深入调查,查找11月14日上午张香的行踪。专案组分成两个小组:一组到象园老人娱乐馆;二组直扑张香的住处——台江新港象园126号搜查。

很快,第一小组的行动人员在象园老人娱乐馆里得到证实:张香是13日在老人娱乐馆玩牌,14日一整天不见人。显然,张香偷梁换柱,是在偷换日历牌。

第二小组的行动人员受命后像离弦之箭,直射张香的住处。经过一番搜查,发现张香洗涤后晾晒在竹竿上的衣裤袋里有许多芒草草籽。这草籽与文林山埋尸现场周围的草籽相同。

铁证如山,专案行动组满载而归。

“张香,经我们调查证实,13日那天你有去老人馆玩牌;14日大家就根本没见你去过老人馆。”审讯人员眼睛射出犀利的光。

“我……我……”张香不知所措,无言以对。

“你作案后尽管把衣裤洗干净了,但我们还是在你的衣裤口袋发现了许多芒草籽。这些草籽与文林山埋尸现场的草籽相同,这你又如何解释?”审讯人员层层剥笋,步步进逼。

又是一阵沉默。

“张香,你有什么苦处也可以谈谈。问题明摆在那里,躲是躲不掉的。还是老实说了,争取有个好态度。”陈副支队长晓之以理,还递支烟给他抽。

“我说,我没说的,我该死,我……我……坦……坦白。”

张香语无伦次,用绝望的口吻,一桩杀妻、活埋、烧车罪案的作案经过终于源源本本地交代出来。

原是福州市铝材制品厂的工人,齐美榕无固定工作。刚结婚时,小俩口勤勤俭俭,日子还过得去。后来小俩口添了一个儿子,开支日繁,再加上近年来工厂不景气,日子便逐渐地难挨了。张香左右划算,将原来地点好的住房以每月500元的租金租给他人,自己一家3口则在台江新港象园找到一处较便宜的住房住下,房租每月只需100元。于是日子又渐渐好转。

不久,齐美榕的姐姐答应资助一笔钱给美榕学开汽车。齐美榕学成后便当起了“的士”司机。“一嘟嘟,二宰猪”,向来是福州民间羡慕的收入颇丰的职业。从此小家庭的日子渐渐地过得火红起来。这时的齐美榕像是在养活着全家;相比起来,张香觉得窝囊,心理老是不平衡。齐美榕口袋鼓起来后,也像别的女人一样,开始注意打扮。在朋友的影响下,齐美榕也隔三差五地跑跑舞厅,学会了跳舞,扩大了社交圈子。小俩口于是开始有了口角。

张香的夫权思想严重,怀疑老婆有外遇;齐美榕又讨厌张香的“统治者”面孔。渐渐地齐美榕就躲到了娘家,后来就索性不理张香。这在张香看来是对他夫权的严重挑战,疑心更重。

有一次,张香向齐美榕拿钱买地毯,齐爱理不理地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张香认为是在抢白自己。正是“鸡不吃食,脘里有病”,双方大吵一场。张香怒火中烧,一横心:你不仁,我就不义!萌发了杀人恶念。

11月13日清晨,张香勘察选择了作案地点。从洪山某日用杂货店买了一把锄头和一柄铁铲,在文林山的半山腰一块空地上挖了一个大坑。中午回家,脱下衣服,洗掉土迹,晾在竹竿上。

翌日中午,张香找到齐美榕告诉她:“经一位朋友介绍,我在文林山承包一块地栽花,我们一起去看看。”

齐美榕听后沉思片刻,心想丈夫有点事做也好,便开车与张香一起上文林山看承包地。

到了文林山烈士陵园后门,把车随便停在小路旁,与丈夫一起上山。张香拉着齐美榕在羊肠小道上走着走着,在还未到半山腰的小径上,张香假装鞋脱了,蹲下身穿鞋,故意落在齐美榕后面;趁她未转过脸的当儿,迅速从身上掏出一把小铁锤,往齐美榕头部狠狠敲去。但铁锤砸在齐的头上,被宽边头发箍一挡,脱手落地。

“干什么?!你想干什么?!”齐美榕惊骇大叫。

“干什么?你不仁,我就不义!”张香说着就向齐美榕扑去。

两人在扭打中,齐的脖子被张香卡住。齐奋力挣扎,张从小径旁捡起一块石头往齐头上猛砸。齐顿时血流满面,也溅红了身旁的芒草。

扭斗中,齐毕竟个小体力不支,重重地摔倒在地,晕了过去。张一不做,二不休,捡起石头又朝齐的头上猛砸几下;接着背起昏死过去的她,走到半山腰上挖好的土坑,往坑里一丢。一直昏迷不醒的齐美榕这时突然翻动身子,进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啊!”张香见状,怕她爬起来,赶忙拿着铁铲不停地往土坑里堆土。

就这样,齐美榕被丈夫活活地埋了。

作案后,张香脱下沾血的衣裳扎成一捆提着,身上只穿内衣,溜下山雇了一辆“的士”回家。下半夜1点光景,张香用自行车载一桶汽油到文林山烈士陵园后门路旁,找到齐美榕的车子。学着妻子平素操作车子挂档发动的动作,挂上一档,居然把车子发动了起来,慢慢地移向西河口。由于车子挂一档,开得缓慢,又不规则,遭到几个路人的呵斥。

到了西河口,夜深旷野无人,张香从车里提出汽油往“的士”上浇。然后点燃汽油,一把火把车烧毁。

这一切干完后,张香潜回家,把杀妻后沾血的豆沙色茄克衫、白色旅游鞋取出,跑到闽江大桥,把它扔进湍急的江水里,企图毁证灭迹,逃避惩罚。

当审讯人员问张香“你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地活埋老婆”时,张香支支吾吾地回答:“她开车赚了钱不拿回家,不顾家在外面跳舞,经常不回家……”

这难道就是他活埋妻子的全部理由吗?!

1995年4月26日,张香站在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的被告席上,两名全副武装的法警威严地戒备在他的两旁。张香故作镇静,不时地回首环顾四周。突然他的目光像触电一样落在了坐在旁听席上的父母亲,还有那9岁的儿子。顿时,他精神颓丧极了,千思万绪涌向心头……

正义的审判宣布:被告人张香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这一严正判决并不出乎张香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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