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大了,撑伞也没有用

调皮的老班长 4天前 阅读数 5 #正能量

"白雨跳珠乱入船"的刹那,东坡居士尚能吟啸徐行,而我站在二十一世纪的暴雨里,却连伞骨断裂的脆响都像命运在冷笑。这座城市的雨总带着金属的寒意,斜劈着写字楼玻璃幕墙,在空调外机上敲出密集的鼓点,仿佛天神在清点凡间狼狈的众生。

城东老巷的油纸伞作坊早就熄了灯。张师傅最后一次修补祖传伞架时,铝合金骨架突然绷直,像根倔强的银针扎进他掌心。鲜血滴在未完成的伞面上,洇成半朵残梅。"现在谁还稀罕手工伞?"儿子把止血贴按在他伤口上,手机屏幕亮着外卖订单的红光。次日暴雨突袭,外卖骑手的一次性雨披在风里鼓成苍白的鸽群,张师傅缩在屋檐下抽烟,看满地破碎的塑料布如褪色的经幡。

地铁口总有个穿西装的年轻人举着黑伞狂奔。他的伞尖永远精准地避开水洼,皮鞋却早在电梯里蹭上泥点。那天我见他蹲在台阶上扯领带,公文包里的笔记本电脑泡在水渍里,屏幕倒映着被雨揉皱的天空。他机械式地擦拭键盘缝隙,像在给溺亡的鱼做心肺复苏。后来常在早高峰遇见他,伞还是笔挺地支着,只是西装换成了速干面料,领口别着枚救生哨模样的蓝牙耳机。

梧桐树顶的鸟巢在梅雨季塌了三次。母鸟衔来的塑料绳终究敌不过积年累月的湿气,雏鸟的绒毛缠在人类丢弃的牙签上,像团被风雨戳破的棉絮。第三次暴雨夜,我撑着超市促销伞经过树下,听见扑棱棱的坠落声。路灯照亮羽毛间黏着的便利店塑料袋,五颜六色的碎屑在水涡里打着转,恍如某个节日撒落的彩带。

博物馆的青铜器展柜结满水珠。曾侯乙尊盘在恒温恒湿的环境里沉默,三千年前的云雷纹浸着现代的冷凝水。讲解员说古人祭雨要用玉琮,而今考古队挖出的玉器裹着防水膜,像穿着太空服的木乃伊。玻璃反光中,我看见自己举着透明长柄伞,伞面印着"故宫文创"的暗纹,却在跑过展厅时撞碎角落的陶俑复制品——断头的武士依然保持着持戟的姿势,雨水顺着裂缝爬成新的河流。

医院走廊的地砖沁着消毒水味道的潮气。护士站的电子屏滚动着"小心地滑",轮椅碾过水渍的声音像谁在啜泣。三床的老人总把输液架当成伞柄握着,布满针眼的手背青筋暴起,仿佛要攥住什么看不见的绸伞。那天凌晨暴雨倾盆,监护仪的警报声刺破雨幕,他的女儿疯狂按压呼叫铃的样子,像极了溺水者徒劳划动的手臂。

此刻我站在阳台上数雨脚。楼下晾晒的床单鼓成帆,不知谁家的蓝印花布缠住空调外挂,像面投降的旗帜。忽然想起童年躲床板的台风天,母亲用竹竿挑下晾衣绳上的碎花衫,布料拍打声与雨声合奏成某种古老的谣曲。如今智能晾衣架自动收回衣物,我在玻璃窗内举起手机拍摄暴雨,滤镜把灰蒙蒙的天空调成文艺的靛蓝。

伞骨终究在那个黄昏折断。我蹲在公交站台捡拾散落的零件,不锈钢伞钉扎进指腹时竟笑出声。原来所有精心计算的角度、防风设计的弧度,都比不过一场说翻脸就翻脸的暴雨。站台广告屏滚动着"全城热恋"的粉色海报,积水里漂浮的玫瑰花瓣染着泡沫奶茶的污渍,像场潦草收场的婚礼。

摸出包里备着的折叠伞,发现伞套早在上周就丢了。这城市到处都是教人如何优雅避雨的广告,却没人告诉年轻人:有些雨根本不是给人躲的,就像有些伤口注定要带着锈迹生长。我把断伞扔进湿漉漉的垃圾桶,突然觉得轻松—反正天气预报说明天还要下雨,不如现在就淋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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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美与军事结合综合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