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已覆回无路
上一世,六十二岁丈夫陆淮清得了老年痴呆。
从风度翩翩知识分子变成爱吃垃圾的老乞丐。
病情一发作,他就对我大打出手,恶语相向。
每到这时只有拿出他初恋照片才能让他冷静。
于是女儿将陆淮清初恋接回家中让我好好照顾。
“爸现在只认陈姨,你就当是为了让他好快点,他们都一把年纪,能做什么?”
为丈夫病情,我同意了。
我伺候他们吃喝拉撒,像保姆一样忙上忙下。
这样的日子我熬了三年,最后被医生告知肝癌晚期。
我在病床上疼得翻来覆去,女儿工作繁忙不曾来过一次。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回到家中。
看到外孙捧着蛋糕对陆淮清初恋大喊:“奶奶生日快乐!”
而主座上陆淮清目光清明,看向初恋的眼神深情款款。
他说:“等阿梅走后我就娶你,她拥有我这么多年,我不欠她的,剩下的日子我只想补偿你。”
哪有什么老年痴呆,不过骗局一场,而我只是他们的爱情保姆。
睁眼重生。
我回到女儿把陈婉接到家中大办接风宴那天。
1
转盘餐桌上五个大螃蟹,转到我面前的时候,没了。
丈夫脸上露着不正常的笑容,动作笨拙给陈婉拆蟹。
女儿殷勤的给她介绍店内招牌,问还想添些什么菜。
从头至尾,无人注意我面前空荡荡的碗。
也没人问我想吃什么。
这种被忽视,被当做不存在时刻,我上辈也经历过。
我与陆淮清结婚四十载。
他六十二岁被诊断出阿尔茨海默症。
我尽心尽力照顾他却时常被打的遍体鳞伤。
我的眼是青的,脸是肿的,手背全是抓痕。
陆淮清病发时的污言秽语像隔夜的泔水,臭气熏天。
阿尔茨海默症症状之一是记忆力消退。
简而言之,陆淮清忘了我。
每到这时只有拿出他初恋照片我才能幸免于难。
说来可笑。
我丈夫患病,忘记的是我,记住的是另一个女人。
女儿提议把陆淮清初恋陈婉接来家中,美名其曰帮他恢复。
于是,我一边照顾患病的陆淮清,一边伺候手脚健全的陈婉。
最累的那一阵,我从一百二十斤瘦到九十斤。
我稍微提两句苦。
女儿就指着面对陈婉时特别安静的陆淮清反驳:
“爸面对宋姨时怎么没哭没闹?有没有可能是你没用心?”
这样的日子我熬了三年,熬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最后熬出一身病痛,熬出肝癌晚期,药石无医。
“妈,你发什么呆呢,赶紧把菜端上来呀。”
女儿陆禧的声音打断我的回忆。
我抬眼看去。
尴尬无措的服务员端着托盘站在我旁边,忙说不用。
女儿陆禧不以为然,十分大方指着我对服务员说:
“她坐在门口就是方便端菜,一直都这样。”
“妈,快点啊,人服务员手都累了。”
一时间所有人朝我看来。
他们表情寻常,没人觉得陆禧的话有什么不对。
我想起前世陈婉来到陆家。
女儿一家除了接风宴还为她购置了全家游。
我用一晚上时间为全家人收拾行李。
可等到临近上车,导游告知。
女儿买的票是五人份,全程项目游玩也只有五个人。
而我们有六个人,再补也来不及了。
一群人一块商量,最后跟我说:
“妈,我们这次去海边,对你关节不好,你留在家吧。”
我连人带着属于我的那一份行李被扔在高铁站门口。
这样的事情发生不止一次。
我从来都是被抛弃的那个。
服务员把汤放在转盘上,退出去。
陆禧对我刚刚反应耿耿于怀:
“妈,你怎么回事?”
“让你端菜你干嘛不端,本来坐近门口就是端菜的啊。”
我不言不语,把手中小碗装满汤,朝陆禧泼去。
2
滚烫的汤水让陆禧发出尖叫,站起来拼命抖。
“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所有人被这一幕惊呆了,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我重新坐下,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模样悠悠开口:
“我在教育不孝女,怎么了?”
陆禧还想开口争辩,被女婿扯了一把坐下去。
陈婉用不赞同的语气说:
“魏姐,家人跟家人不必界限分明,你跟孩子计较什么?”
安安静静的陆淮清忽然拿着米饭砸我。
把我身上砸的到处都是,沾了汤汁的米饭在我身上留下乱七八糟的污渍。
“打死你,打坏女人……”
一次两次三次。
我猛地站起来把米饭倒进滚烫的汤里,端到陆淮清面前。
“爱玩是不是,玩吧,有水的更好玩。”
陆淮清扔东西的动作肉眼可见停顿,一副被我吓到的样子。
气氛再次安静下来,陈婉护着陆淮清。
“魏姐,这汤多烫啊,要是烫伤了淮清怎么办?”
“你明知道他傻乎乎什么都记不得,还拿他开玩笑。”
“是啊,妈,爸都被你吓到了!”
陆禧把我推开,生怕我再做出什么奇怪的事。
我漠然看着陆淮清装疯卖傻。
其实细看之下,陆淮清演技真的很差。
可上辈子我怎么就被骗了这么久呢?
“他这状况时好时坏,估计吃的药不行,我回头挂市一主任医师号看看。”
“我不同意!”
陆禧想也不想,开口反驳。
“爸年纪这么大了,还折腾来折腾去的,对他身体不好。”
“这事我已经决定了,谁反对都没用。”
我看着慌张的女儿,看着晦暗不明的陈婉,以及她身边故作痴相的陆淮清。
原来,他们也会害怕啊?
陆淮清被确诊阿尔茨海默症后。
我打定主意要照顾他一辈子。
哪怕他对我拳打脚踢我不曾退缩。
我将他视为我的责任。
可直到生命最后一刻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我是计划里唯一的猎物。
女儿陆禧对此清清楚楚却不惜帮着他们瞒我骗我。
只有我被蒙在鼓里,像个长工不停为他们而活。
这一次,我倒要看看这些人还怎么演下去!
接风宴不欢而散。
回到家,陆禧给陈婉倒水,给陆淮清倒水,唯独没我的。
她往客房瞅了一眼。
“妈,你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提前打扫好,今天陈姨要住进来的啊。”
我不冷不热开口:
“谁请来的谁收拾,陆禧,我不是保姆。”
陆禧一下子噎住。
一旁陈婉淡然微笑。
“陆禧,别操心这个,我看这也不脏,能住人。”
我拍了拍膝盖起身,对女儿似笑非笑摊手:
“你看这不是能住人吗,你就是小题大做。”
我转身进了主卧。
这套八十八平老房子,是我当年厂里分配的。
陆淮清学校分了个更大的房子,被他让给陈婉。
老房子有三个房间。
我和陆淮清一人一个,还有一个是客房。
前世陈婉住进来,女儿要求我把主卧打扫干净。
我依言照做。
可陈婉要求床板要拆下来一块块洗。
柜子要用湿毛巾擦了再用干毛巾擦。
新换上的窗帘,喝水的杯子,浴室门口的垫子。
但凡半点不合她心意,通通都要更换。
我一次次清洁打扫,可没人问一句我累不累。
第二天我被门外打砸声吵醒。
陆淮清“病发”把厨房锅碗瓢盆砸得到处都是。
墙壁被泼上深色的液体,酱油味道在空气弥漫。
整个客厅几乎没有落脚之地。
而陈婉站在唯一一块干净的角落求助的目光投向我。
“魏姐,淮清发病了,我控制不住……”
“我等会带淮清去陆禧家,你可以把家里打扫一下吗?”
放在从前,我会第一时间冲上去把病发的陆淮清哄住。
可现在我平静的看着陆淮清装疯,没有多余的动作。
“桌子上有保洁电话,不耽误事你打个电话,人一会就来。”
我毫不犹豫拒绝,进入卫生间洗漱。
再出来时,陆淮清和陈婉已经离开,只剩下满地垃圾。
我不以为意,拿着包出了门,直奔医院。
前世陆淮清装病第三年后,我腰背发痛晕倒家中。
被送去医院后,得知自己已肝癌晚期,寿命不过一月。
如今重生,我怎能任由身体恶化下去。
拿到化验结果后,我松了口气,是轻微肝炎。
这一次我绝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凄惨死去。
3
陆禧打了十几个电话。
我没接。
出了医院,我马不停蹄赶往另一个地方。
为陆淮清接下来找个合适的去处。
天色渐渐暗下,我回到家。
原本乱七八糟的客厅干干净净,空气里充斥着柠檬清香。
那句话果然很对,家务从来只是看不下去的人的工作。
陆淮清抱着外孙看电视。
陆禧给陈婉剥着花生有说有笑。
好一副阖家幸福美满的景象。
我收回目光,平静走向卧室。
陆禧喊住我,语气不满:
“妈,我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你怎么不接?”
“家里没收拾好就往外跑,哪个老太太像你这么闲?”
“我和宋姨今天带爸去医院检查了,报告在这,医生说爸所有变化都是正常的,这个病就是这样,你平时多点耐心。”
我看了眼检查报告,底下有医生签名,看着有模有样。
要不是上一世我早已知道他们的骗局。
还真不一定能分辨其中真假。
我把报告扔到桌子上。
“放着三甲医院不去,带着你爸乱折腾,你按的什么心?”
我没等陆禧说话,推门进入卧室。
我下意识往衣柜处看了一眼,却见那里明显被人动过。
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发现东西已不翼而飞。
我冲出房门,来到陆淮清面前。
“把东西还给我!”
“妈,你干嘛?小宝要看电视,你让开啊。”
陆禧皱着眉大声嚷嚷。
我不理会她,死死看着陆淮清和陈婉。
前世我重病在床,无法动弹。
陈婉头戴我丢失的祖传金簪,说这是她家传之宝。
她靠此走红网络,疯狂骗钱。
我指着金簪说这是我的。
可没人相信。
我知道东西是陆淮清拿的,是他给陈婉的。
重生回来我第一件事就是联系博物馆。
明天就是约定见面的日子。
可我万万没想到,他们这么早就下了手。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陆淮清,把东西还给我,不然我现在就报警。”
陆淮清捂住耳朵往陈婉身后躲,口中含糊不清。
“母老虎打人了!母老虎打人了!”
谁都看得出来他在怕我。
陈婉满眼心疼的搂着他。
陆禧把陆淮清则是气愤的看着我。
“妈,你平时就是这样对待爸的?你看把他吓成什么样了!”
“闭嘴!”
我忍无可忍,冲陆禧吼了一声。
她怔愣的看着我。
“陆淮清!”
“我不跟你开玩笑,你要是不还给我,我立马报警!”
陈婉涂脂抹粉的脸上肉眼可见慌张。
“魏姐,事情还没搞清楚呢,报警不好吧?”
我拿出手机,当着他们的面按下那个数字。
可电话还没接通,我脑门一阵剧痛袭来。
血液模糊了手机屏幕,玻璃杯在地上碎成渣渣。
我捂着脑袋跌倒在地,依稀可以看到陆淮清砸人的动作。
陆禧抱住外孙小宝躲到一旁,离我远远的喊:
“妈,妈,你没事吧?”
4
从医院回到家中,已经深夜两点。
我面无表情坐在沙发眯着眼看手机。
失血过多和疲惫让我本就不年轻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
但我坚持发完最后一条信息。
陆禧小心打量我的神色,替陆淮清解释:
“妈,你也知道爸情绪不稳定,他不懂得自己在做什么的。”
“一点小事不值当报警的,等爸回头清醒,我让他……”
得到对面确切答复,我关掉手机,对陆禧点点头。
“你说对,这点事不值得嫁叫警察来。”
我站起来,给还在装疯卖的陆淮清哐哐两巴掌。
我当了四十来年的家庭主妇。
从前下乡我耕田种地,这个家只有我一人操持。
后面回城生了女儿,从新手到熟手也只有我一人摸索。
长年累月的家务活让我越发苍老,也给了我一身力气。
我两巴掌把陆淮清的假牙打出来。
陈婉惊恐的看着摔倒在地的陆淮清,发出尖锐叫声。
陆禧跑过来推了我一把,像看仇人一样看着我。
“魏梅花,你疯了!”
我被推倒在地,屁股摔得生疼,却这始终不及我心中那份疼痛。
“陆禧,我是你妈!”
“我才没有你这样的妈!”
陆禧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我还来得及开口,又是一通指责砸下。
“我有说错吗?”
“爸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这样对他?”
“在我们面前敢打他,可想而知我们不在的时候还有多过分!”
她居高临下毫不讲理指责我,口口声声为她父亲冲锋陷阵。
这一刻我心中最后一丝执念消失了。
这个女儿,我不要也罢。
掉落在地的手机铃声响起,是一串陌生的数字。
我爬起来,接通电话,嗯了两声。
“你们进来吧,人都在家里。”
陆禧听到声音,不耐烦的扭过头来:
“不是说好不报警吗,你言而无信?!”
我收好手机,语气淡淡。
“不是警察,是送你爸去好地方的人。”
话音刚落,门开了。
一群穿着大白服迷彩服的大高个把狭小的客厅挤满。
陆禧看着他们手上的工具,脸上满是恐慌。
“妈,你搞什么鬼!你怎么什么人都叫到家里来!”
我没搭理她,指着陆淮清缓缓开口:
“病人在这,有暴力倾向,我这脑袋就是他刚砸的,小伙子你们小心点。”
“我和你们院签了五年,只要你们好好待他,让我看到效果,我就再加五年。”
陆淮清听着这句话迅速褪去傻气,露出惊恐的表情。
看「推文后续专用」,欢迎点赞、评论~
发表评论:
◎欢迎参与讨论,请在这里发表您的看法、交流您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