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比共情帝王，更荒诞的事了。
继续，碎聊。——不讲逻辑，“想到哪，聊到哪”信马由缰地聊。
当年明月写《明朝那些事儿》时，说天下臣民都睡了，朱元璋批奏折到了三更半夜。二月河写《雍正皇帝》时，说胤禛批奏折批到吐血，一年只给自己放两天假。
很多读者观众看到这一幕，就生理性把自己带入了他们的角色，发出了“我们家皇帝真不容易”的感慨。
毫不隐瞒地说，我对历代帝王基本没有好感，尤其反感那些为皇帝歌功颂德的“正面文章”。
人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历史是往前发展的，生活在一个人人平权的今天，有些遗老遗少却在为那些专制时代的皇帝歌功颂德，甚至为其“招魂”。
这好像已经不是无语不无语，好笑不好笑的问题。
更离谱的是，当谈到明清问题时，有人抬出了“立场论”的宏大叙事手法。真不理解，那些人是站在海拔多少米的精神高地。
歌颂帝王，本质上是对权力的极致崇拜。而崇拜权力的结果只有一个，把人性拉进无底线的深渊。
朱元璋搞“剥皮揎草”，号召天下臣民观赏时，围观的人群高喊“英明神武”欢呼鼓掌。
胤禛和弘历掀起“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的文字狱时，前有刘罗锅子甘当“先锋闯将”，后有纪晓岚趴在桌案上，写下了无数的“吾皇圣明”。
再过一百年，当慈禧处置六君子时，绝大多数的天下臣民依旧围观欢呼。
不要说帝王了。
上周的公司年会上，股东们一通正确的废话表演后，我看了一下，坐在底下，已经四个月没领到工资的牛马们，照样热烈鼓掌。
这就是权力。
在权力驱动的世界里，如果历史和现实有一个交集的话，那就是“扯淡”。
之前写过一篇文章，有一位网友留言反驳说，明朝中前期已经实现了“人人穿丝绸”。
明朝百姓是不是“人人穿丝绸”，这事咱不知道，但从历史资料来看，明朝百姓活得可真不轻松。
洪武四年，朱元璋正式推出了他引以为傲的“粮长制”。
每一个县按照人口多少，划分成若干“粮区”，一个“粮区”选出“一正两副”以上的“粮长。专门负责这一片区的粮赋收缴工作，粮长一般由区域的富户担任。
这可不是一个好差事儿。
他们不但要负责收粮，还要把粮食运到规定的存储地点，关键没有任何薪资补贴。
朱元璋玩得这一手，就是权力的“空手套”，把本该属于朝廷负担的行政成本，强行转嫁给了民间中产阶级。
替他收税，可他连个人工费和运输费都不肯出，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朱元璋下了两条规定。
一是收不上粮赋的话，缺口由粮长填补。二是不准欺负小民，否则严惩不贷。
这下可把那些富人粮长给坑惨了。
熟悉底层生活的人，都有一个体会，底层人“互戕”起来，可就是把人往死里整，群众里可不全是好人，有些人就是耍无赖，不交粮赋怎么办？
如果粮长是一个心慈手软的大善人，下不了狠心，使不了手段的话，这部分缺口就得由粮长认领。
人性永远是“学坏，不学好”。头几年，一个“粮区”顶多三五个不交的，逐渐很多人开始攀比，总不能“谁无赖，谁有理”，凭什么他耍无赖，他就有人给代缴，那我们也不交了。
这样一来，很多富人粮长经不起几轮收缴，就家破人亡了。
如果你是一个能够狠心下的人，虽然粮食会如期收上来，不用自己掏钱去垫，但风险极高。
因为朱元璋说了，之所以推行“粮长制”，不用前朝那些“胥吏”去干，就是为了防止胥吏欺压百姓，如果你们这些粮长用过去“胥吏”的手段去逼粮，那跟胥吏有什么区别。
很多不想垫钱或者垫不起钱的粮长，就在这一条上栽了大跟头。
给大伙讲一个《明史列女传》记载的故事。
洪武年间，浙江山阴有一个姑娘，叫“诸娥”。诸娥的爸爸叫“诸世吉”，是当地一名粮长。
诸世吉就是因为得罪了一个地痞无赖，被诬告收取粮赋期间，对乡里百姓“拳脚恶语相向”，违背了“洪武旨意”，连同两个儿子被判了死刑，关在大牢，等待秋后问斩。
年仅八岁的诸娥跟着舅舅跑到南京告御状，费尽千辛万苦，最终替父兄洗脱冤屈。
粮长就是这么倒霉。——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收不上来，朝廷官府唯你是问。硬收的话，要么冒着“欺压百姓”遭人诬告的风险，要么自掏腰包垫资完成任务。
这么无耻的手段，朱元璋还美其名曰：
以良民治良民，必无郡县吏侵渔之患。
胥吏是没有了，但中产富户也一茬茬破产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朱元璋确实是千古一帝，如此“脱离实际，违背人性”的狡黠手段，除了朱元璋，还真没有第二个皇帝能想得出来。
每当读到“粮长制”相关资料时，就给人一种“非蠢即坏”的感受。
一个从底层爬出来的人，不可能不熟悉底层善恶的真实状况吗？百姓都是好人的话，那还要你朱元璋100万卫所军队干嘛。
如果你明知道底层善恶，而且还坚持搞“粮长制”的话，那就不是“良民治良民”，而是「“良民”治“良民”」。
——故意让底层互戕互害互斗。
百姓互斗，穷人互害，底层互戕，最后的既得利益者只有皇帝。朱元璋设计包括“粮长制”在内的很多制度，都是这个逻辑套路。
当朱元璋在总结前元教训时，说出了一句“元以宽仁失天下”。你就能够想象到，这个人没有干不出的事儿，只有想不到的事儿。
在位31年，作为一个投机者，从一个乞丐成了一个帝王，朱元璋是成功的。
但作为一个皇帝，关于他的很多举措，我能想到的评价就是——专业的事最扯淡，扯淡的事最专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