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幕之外的江湖客：王润身的戏梦人生

河北雄县昝岗镇的百年书场里，七岁的王润身趴在台沿，看父亲王魁武将三弦耍得飒飒生风。

当《杨家将》的惊堂木落下，小少年偷摸比划的鼓点竟与父亲严丝合缝。奈何身为西河大鼓北口派嫡传，父亲执意要他读书从文。

直到某夜，他在祠堂完整背出整本《呼家将》，父亲长叹一声，终将祖传的三弦交予他手。

1947年冀中军区的晨练场，王润身总比别人早到两小时。

一套形意拳打得虎虎生风，惊动了前来视察的首长。当被问及为何习武，这个文工团新人憨笑："说书先生没点硬功夫，怎么演《水浒》里的好汉？"

后来拍摄《战上海》，他顶着七月骄阳全副武装冲锋十数条，湿透的军装能拧出半盆汗，导演喊卡时他已然中暑。

1966年被遣返老家的那个雪夜，王润身将八一厂的徽章埋入院角梨树下。

在生产队抬粪浇地时，他常哼着西河大鼓的调子改编劳动号子。乡亲们爱极这个"戴罪"艺术家的豁达，破例允许他在谷场说书。

某次说到《林海雪原》段落，孩童忽然指着他喊"杨子荣"，他慌忙摆手："那是另一个王润身。"

1978年长影厂《北斗》片场，王润身在"申多余"与"安兆祥"间瞬间切换。

拍至地主逼疯农民的戏份时，他突然加入即兴设计的癫狂鼓点，惊得全场鸦雀无声。导演含泪喊卡后，这个历经沧桑的老戏骨却躲到道具间痛哭——二十年前在八一厂，正是这段西河绝活让他背上"作风问题"。

晚年拒绝八一厂返聘的他，总爱在长春寓所擦拭那柄三弦。

2006年央视重播《林海雪原》，看着自己飞身上马的镜头，他对新婚妻子笑道："当年若听了爹的话，如今该在庙会摆书摊呢。"

电视里的杨子荣正举起联络图，窗外北国飞雪恰似六十年前长白山的那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