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架下的方程式
张素芬总在凌晨四点准点儿从梦里头醒过来,手指头尖儿上还残留着那本《小升初奥数千题斩》的油墨味儿呢。厨房里头,当归乌鸡汤正煨着呢,那陶瓷罐沿儿上凝结的水珠儿,活脱脱就像她这会儿悬在睫毛上的眼泪 —— 这泪啊,说不上是苦的,也不是咸的,倒更像是从那旧时光的坛子里头渗出来的陈年梅子汁儿。
十二岁的闺女小满,正趴在紫藤架下的石桌上头做题呢,那钢笔尖儿划过试卷的沙沙声儿,愣是把那偷食槐花的雀儿给惊飞了。这株紫藤啊,还是她怀上小满那年栽的呢,如今这藤蔓虬结得就像那静脉曲张的老妇人的手臂,可它啊,倒比那些《五年模拟三年真题》更懂得光阴的分量。
“妈妈,鸡兔同笼为啥要用抬腿法啊?” 小满这冷不丁的一问,可把素芬给惊着了,手一抖,半盅汤就洒了。这问题啊,多像三十年前她蹲在麦垛旁问她爹 “云彩为啥不会掉下来” 呀,可那时候她爹叼着旱烟杆,哈哈大笑着说道:“傻妮子,云彩要是掉下来了,咱家屋顶那牵牛花不得乐疯了?”
这会儿,素芬却只能机械地翻出那思维导图,说道:“假设每只动物抬起两条腿,那剩余的腿数除以二就是兔子的数量了……” 她瞅见女儿瞳孔里的那点儿星光,一寸一寸地黯淡下去了,就跟当年她生产时产房顶上那盏忽明忽暗的日光灯似的。
辅导班的王老师打来电话,说小满的行程函数图像画成了心形的了。素芬摸着那泛黄的家长签到簿,突然就想起来女儿三岁那年,用蜡笔在墙上画的那道彩虹,那歪歪扭扭的弧线,多像这函数抛物线的前世今生啊。阳台上的绿萝都蔫吧了 —— 自从用《黄冈密卷》的包装纸做了书皮,再也没人记起来给它浇过水了。
这大半夜的,素芬偷偷翻开女儿藏在琴谱里的日记本,上头写着呢:“今天妈妈的白头发又多了三根,就像函数图像里突然上扬的折线……” 她攥着电暖宝,蜷缩在飘窗上,那月光把防盗窗的影子给烙成密密麻麻的坐标系了,远处建筑工地上那塔吊灯一闪一闪的,就跟那无数个未解的代数符号似的。
“如果考不上重点初中……” 小满在梦里头嘟囔着,翻了个身,怀里的毛绒熊都沾着泪痕呢。素芬突然瞧见那熊耳朵上歪歪扭扭的针脚 —— 正是去年女儿手术的时候,她在 ICU 外头守着,拿着《剑桥英语词汇》缝补的。
晨雾从窗户漫进来的时候,素芬撕碎了某名校的密考邀请函。那紫藤花簌簌地落在摊开的《红楼梦》插页上,黛玉葬花的画面都洇开了墨痕。她想起王蒙说 “过日子的学问比大观园的亭台楼阁更曲折”,可她不知道,这满架的紫藤能不能替她们娘儿俩,接住这摇摇欲坠的十二岁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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