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爱与烟火同逝

养了10年的小狗死去后，贺凌终于决定放下对沈云漪的感情。

抱着小小的尸体，他没有哭，也没有打电话质问沈云漪。

而是平静地给他的教授发去了邮件。

【林教授，我同意签署保密协议入职国家科学研究所，五年内不会与外界联系。】

教授很快回复——

【贺凌同学，我很高兴你做出这样的决定。】

【入职手续会在半个月之内办好，你签好保密协议就邮寄给我，国家期待你的到来。】

贺凌回了一句“不负信任”后，便将手机关掉。

再看着躺在怀里已经冰冷的雪白小狗，心里一片发凉。

十年前，他的父母出国做生意，没有办法带上他。

贺家和隔壁沈家世交多年，沈云漪只比贺凌大10岁，但按辈分他要叫她小姨。

那时，是沈云漪主动提出，可以照顾贺凌。

就这样，她细心地将他照顾长大，把小姑娘养成了朝气蓬勃的少年。

这狗是他15岁时沈云漪送给他的，取名叫雪团。

它已经很老了，两天前贺凌因为要出差没办法带它去看病，几乎是求着拜托沈云漪记得带它去宠物医院。

可今天他回来，却只见雪团奄奄一息。

雪团似乎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想见他最后一面。

所以当被他颤抖着抱入怀里时，它就无声地合上眼死去。

贺凌慢慢站起，刚往门口走去。

别墅大门就先被推开，打扮精致的女人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

“你怎么还没把狗送走？”

贺凌看着来人清冷的眉眼，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一片平静。

沈云漪一直是个冷淡漠然的人，但唯独对他温柔，唯独在面对他时，脸上永远带着笑容。

从饮食习惯到穿衣住行，她记得他所有喜好。

不管再忙，她都一定会亲自接送他上下学。

贺凌理所当然地爱上了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姨。

在20岁生日，他和沈云漪表白了。

却不料沈云漪生了很大的气。

“贺凌，我是你小姨，你怎么能对我有这么荒唐的感情？”

“我悉心照料你，只是因为你父母的关系。”

“收起不该有的心思，否则……你就搬出去。”

从那天之后，沈云漪就常常不回别墅住，也再没对贺凌笑过。

贺凌哭了一晚上，但没有放弃，一次次地去找她，想用行动证明他是认真的。

直到半年前，沈云漪带了男友回来。

不知道是为了炫耀，还是警告，她开始带着男友程浩言经常出现在贺凌面前。

牵手，拥抱，亲吻……

贺凌还是没放弃，还是不想离开沈云漪，还是想要努力再试试。

可雪团的死，彻底击垮了他。

客厅里一片安静。

贺凌沉默不语，沈云漪眉心拧得更紧了：“贺凌，我在问你话。”

“我明明告诉过你浩言害怕狗，你为什么还没把它送走？”

贺凌下意识抱住了怀里的雪团。

沈云漪早就忘了，两天前他卑微的祈求和拜托。

也没有发现，雪团已经死了。

和他有关的一切，她全部都不在乎。

“马上就走。”贺凌低下头压住心底的酸涩，侧身从沈云漪身边往大门外走去。

在踏出去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沈云漪的背影。

别担心，马上我就走了。

离开这里，离开你。

也不会再喜欢你了……

宠物火葬场。

贺凌看着雪团一点点化为灰烬，却一滴眼泪都流不下来。

不是不痛苦，也不是不难过。

而是，哀莫大于心死。

他留下雪团的一部分骨灰装进小瓶子，用链子串着，取代了脖子上那根从十八岁开始就没摘下来过的项链——

沈云漪送他的成人礼礼物。

回到别墅时，沈云漪拿着文件又要离开。

贺凌下意识看了眼时间，马上8点。

做饭阿姨王婶已经做好晚饭，他还是叫住沈云漪：“小姨，你不吃晚饭吗？”

沈云漪头也不回，语气冷淡：“我晚上和浩言约了，你自己吃。”

但突然又觉得哪里很违和，停步凝视了半天，才发觉是那只平时对贺凌寸步不离的狗不在。

“狗送走了？”

贺凌眼睫颤了颤：“对，送走了。”

沈云漪皱了皱眉，有些不相信他会这么痛快把狗送走。

毕竟从前说了很多次，他都又哭又闹地不愿意。

她直觉好像发生了什么，但没空多想，点头：“早该这样。”

随着话落，门被重重关上。

贺凌喉间哽了下，心头又浮起些许酸涩。

以前，不管多忙，沈云漪都会回来陪他吃晚饭。

她说他的亲人都不在身边，不想让他感觉到孤独，会永远陪伴他。

但从表白之后，沈云漪就连这个别墅都很少回来，更别说一起吃饭了。

贺凌在原地站了很久，才坐到餐桌前如同嚼蜡般吞咽饭菜。

没吃几口，他就再咽不下。

起身回到房间，贺凌决定在离开之前，将这个别墅里自己的东西全部清空，彻底抹去自己的存在和痕迹。

从住进这里后，所有的东西都是沈云漪给他添置的。

贺凌环顾一圈，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要带走的。

他扯了个袋子，开始清理一些细碎的小东西。

收拾好，他下楼将这一包东西丢进了垃圾桶。

“砰”的一声，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

贺凌想，他扔掉的不仅是过去的回忆，还有他一往情深的，可笑感情。

回到房间，贺凌给远在国外的母亲打了个电话。

父母很多年前就想把他接回身边，但因为不想离开沈云漪，他始终没答应。

“妈，我决定离开小姨家。”

贺母很惊喜：“阿凌，你终于愿意回到爸妈身边了？好，妈妈现在就买机票回去接你。”

贺凌拦住他：“不是的妈，我找到了未来想做的事情，打算出国深造。”

“等深造完，我就回去找你和爸。”

贺母怔了怔，但还是很快接受：“那你要去深造多久？还有，这件事你和你小姨说了吗？”

“你小姨照顾你这么多年，不能一声不吭就走了。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和你小姨道谢，知道吗？”

贺凌嗯了一声：“我会的。小姨那边……我会告诉她的。”

贺母没再多说什么，只让他照顾好自己。

便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贺凌起得很早。

要到邮局去，将签好的保密协议邮给教授。

没想到下了楼，沈云漪竟坐在客厅。

他下意识把文件袋往后藏了藏，然后对沈云漪轻一点头，就默不作声地往外走。

这和他从前一点都不一样。

就算是表白后被冷漠对待，每次见到沈云漪，他都还是会热切地凑上前。

沈云漪皱了皱眉，觉得他突然间变了很多，让她很不适应。

她忍不住出声叫住他：“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沈云漪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说过要送他了。

贺凌停住怔了怔，还是抿唇拒绝：“出去办点事而已，不麻烦小姨了……小姨今天不去约会吗？”

沈云漪顿了一下，刚想说什么。

门铃就响了起来。

王婶过去开门，果不其然，来的人是程浩言。

“云漪！”他径直走向沈云漪，半路抽空和贺凌打了个招呼：“阿凌也在，要出去呀？”

贺凌一时没吭声，下一秒沈云漪冷冽的眼神就投了过来：“贺凌，怎么不叫人？我教了你多少……”

贺凌垂着眼，抢先喊道：“姨父。”

闻言，沈云漪和程浩言怔了下。

两人交往之后，除了第一次被沈云漪逼着喊了一声，贺凌从没主动喊过一次‘姨父’。

还是沈云漪先回过神。

她站起身，牵着程浩言往外走，顺便喊上了他。

“走吧，我送你。”

贺凌知道沈云漪做了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改变。

他没再拒绝，跟在两人身后，坐上了后座：“谢谢小姨姨父。”

路上，沈云漪和程浩言聊得热络。

似乎完全忘了后座上还有一个人。

贺凌看着窗外，就想起了那天——

那天，沈云漪组织了一个酒局，把程浩言带到好友面前，让人一个个改口叫“姐夫”。

贺凌当时就明白了，沈云漪设这个局就是为了逼迫他喊出“姨父”。

他昂着头不肯叫人，被沈云漪当着所有人的面训斥了一顿。

最后，看着沈云漪眼中的坚决，贺凌还是妥协了，喊了程浩言一声“姨父”。

当时叫得不情不愿，但如今贺凌是心甘情愿的。

就像从决定离开那刻开始，他对她的每一声“小姨”，也都是真心实意的。

等红灯时，程浩言从口袋里拿东西。

一枚戒指却掉了出来。

“这是什么？”

贺凌心脏一震，他从前都是坐副驾驶的。

有一次他将戒指藏在口袋里，忘了拿出来。

他紧张地从后视镜里看向沈云漪，果然撞见她冷冽斥责的眼神。

正想说什么，沈云漪拿过那戒指，顺着车窗的缝隙丢了出去。

“之前顾二开了这车一次，她带了人。”

程浩言没有多想，就这样相信，转头聊起别的事情。

可贺凌再无法待下去一秒，开口叫停：“小姨，我有东西忘记拿了，得回去一趟。”

果然沈云漪看了眼时间，直接将车停在路边：“自己打车回去。”

贺凌二话不说就走了下去。

黑色迈巴赫扬长而去，路面上的热浪都晃了晃。

他收回目光，顶着艳阳走了两公里到达邮寄处，将协议寄了出去。

寄出去，就代表不能再回头了。

而贺凌没有半点后悔，只有着对未来的展望。

从邮局出来，贺凌接到好兄弟谢元洲的电话。

“阿凌，今年生日你打算怎么办，想要什么礼物啊？”

贺凌怔了下，去看了眼日历，才发现他要离开的那天，就是他的生日。

他攥了攥手，从十岁开始，他的生日都是沈云漪策办的。

但从二十岁表白之后，沈云漪就没管过了。

就连礼物，都是她让秘书随便买的。

“不办了吧。”贺凌站在树影下，“元洲，我打算出国深造，以后可能就不回来了。”

谢元洲惊叫：“什么？你什么时候决定的，为什么都没告诉我？！你哪天走？”

贺凌静默了瞬：“就是我生日那天。”

挂断电话，贺凌独自回了别墅。

他又收拾了一些琐碎的东西丢掉后，整个房间变得更加空荡。

越发能够让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就是一个借住在这里的客人。

将自己从这个生活了10年的地方剥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他要剥离的，也不止这一栋别墅。

深夜，贺凌迷迷糊糊睡着。

他在贺家睡觉从来不锁门，忽然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他几乎一瞬惊醒。

可还没来得及出声开灯，一股熟悉的气息就扑面而来，带着酒气，在黑暗里准确无误的堵住了他的唇！

小姨？

贺凌慌张地想要推开她，可唇齿刚分开一点，他就听到沈云漪沙哑低沉的呢喃。

“浩言……我爱你。”

一瞬间，贺凌浑身冰冷。

沈云漪是将他当成了程浩言！她酒量很好，是喝了多少，才会犯这样的错？

来不及细想，他用力将她推去一旁，逃出了房间。

沈云漪没有追出来，想来已经醉得睡了过去。

贺凌蜷成一团缩在沙发上，摸着还留有余温的唇，心乱到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二楼才传来动静。

贺凌抬眼，就看见沈云漪神情冷沉地走了出来。

“贺凌，昨晚我为什么会睡在你房间？你做了什么？”

贺凌赤红着一双眼，一看就知道她完全不记得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他小声反驳：“是你喝醉走错了房间。”

沈云漪深深拧着眉，丝毫不信：“我就算喝醉了，也不会去你房间。”

她斩钉截铁，贺凌脸色微白。

其实是会的。

沈云漪年轻打拼时因为应酬折腾坏了肠胃，所以每次喝酒后，贺凌都会给她准备醒酒汤。

有时贺凌不知道，先睡了。

她一般不会打扰他，只有在醉的厉害时才会去轻轻敲他的房门。

如果他没听见醒来，第二天就会在门口看见睡在地上的沈云漪。

然而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早就不一样了。

贺凌偏开头，咬着下唇没再辩解。

空气安静了片刻。

等脚步声在耳旁响起，他顿了瞬，抬起头看见沈云漪走到了自己面前，顿时紧张地忘记了呼吸。

气氛忽然变得很奇怪。

如果是以前，沈云漪大概会拿起旁边的毯子给他盖上，让他注意身体别着凉。

可现在……

贺凌怔住，等了几秒：“小姨？”

沈云漪像是才回过神，恢复冷硬目光：“你房间少了很多东西，是怎么回事？”

贺凌心跳漏了一拍，完全不记得这回事。

“我……把一些用不上的东西收拾起来了。”

沈云漪皱了皱眉，从心底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但宿醉醒来后头疼，她没多想，转身重新上了楼：“等会儿让王婶把床单什么的换了，不要有多余的想法。”

闻言，贺凌忍不住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因为撞见过他曾经抱着她的外套舍不得地嗅了嗅，她就以为他还会那样没有分寸。

不会了。

他再也不会自作多情，把她对晚辈的关心，当作偏爱了。

贺凌没有喊王婶来，而是亲自回房间将床单扯了下来。

沈云漪走后，贺凌因为一夜没睡，在房间里睡了一天。

再醒来，是被手机震动吵醒的。

打开一看，是程浩言发来的消息和照片。

【阿凌，我和你小姨要去马尔代夫玩几天，你照顾好自己，有事随时找吴秘书哦。】

贺凌没有点开那些照片，因为他能猜到上面该是什么内容。

从两个人在一起后，程浩言就很喜欢发他和沈云漪的合照。

沈云漪那样低调的人，也纵容他，看得出来是真的很爱了。

或者，也是有警告自己的意思吧。

刚开始，贺凌的确会心痛到失眠，难受到崩溃。

但现在对他来说，沈云漪就是“小姨”，就是一个亲人。

程浩言将来一定会嫁给她，那也是贺凌的亲人。

他回复道：【好的，祝你们玩得开心（笑脸）。】

回复完，贺凌静坐了很久。

他房间里的东西已经清理得不剩下什么了，沈云漪但凡只是将门开一个缝，都会发现里面空空荡荡，察觉他要离开的想法。

可从20岁和她表白之后，她就搬去了三楼，而且经常不回来住。

也还好，正是这样，他才能悄无声息地离开。

贺凌翻到相册。

里面记录着这十年来他与沈云漪的过往，记载着曾经的美好。

他一张张翻过照片，看着曾与沈云漪去过的那些地方，心里动了动。

他在手机上设置了一个离开的倒计时，然后，给自己做了一个离别计划。

倒计时第10天。

贺凌来到了市中心摩天大楼的顶层餐厅。

18岁生日，沈云漪为他包下了整层举办宴会，为他准备了一场轰动全城的烟花秀。

那年，所有人都说得罪沈云漪也不能得罪贺凌，因为他是她宠爱的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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