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教”与大明王朝的关系

小时候看《倚天屠龙记》的时候，最羡慕的就是张无忌一生奇缘无数，练就了各种绝世武功，等长大后再看，真正让我羡慕的是张无忌不仅有赵敏、周芷若、小昭和殷离，这四个各具风情的妹妹为他争风吃醋，并且他还身居明教教主之位，手下光明二使、四大法王、五散人、五行旗等各路高手为他马首是瞻，可谓是权势滔天。那么今天咱们就来聊聊历史上的明教实际上是个什么样的，明朝的国号究竟是不是出自明教呢？你可以把它当故事看，也可以把它当历史来读，那么接下来就是我们今天的故事了。

在公元3世纪中叶，一个名叫摩尼的波斯人用自己的名字创立了一个教派，叫做摩尼教，摩尼教的原始教义主要吸收了东方基督教诺斯替派和波斯的拜火教（也称祆xian教）等宗教的成分，这就是历史上中土明教的起源。摩尼教以二宗三际论为其教义的出发点，那么什么是二宗三际呢？

二宗是指：光明和黑暗，即善与恶。

三际是指：初际、中际和后际，即过去、现在和未来。

用今天的眼光来看，摩尼教的教义有点像日系RPG游戏的背景设定，就好比最终系列中始终有光明黑暗的区分。创始人摩尼认为在未有天地之前，存在着光明王国和黑暗王国，光明王国充满了真善美，而黑暗王国则尽是假恶丑，两者是断然分开且互不干涉。后来由于黑暗王国入侵光明王国，引起了光明和黑暗之间的大战，于是就进入了中际时代。

在中际时代，光明和黑暗相互融合，就产生了我们现在的世界，天地和人类就是这种混合的产物。摩尼教的创立正是为了超度人类的灵魂，使之早日摆脱黑暗的纠扰，重新回归光明的世界。摩尼认为世界的末日终将到来，那时候世界将会毁灭，光明和黑暗又将再次分开，回到初际时代，这也就是三际中的结局。

接下来摩尼教往西方的传播过程中，又吸收了西方基督教的成分，而在往东方的传播过程中，又不断地吸收了东方的佛教、道教以及其他民间信仰的成分，由此看出摩尼教的变通能力还是非常强的，善于蹭热点和流量，颇有今天网红的成分，什么火就蹭什么。

摩尼教刚创立就在波斯帝国内广泛传播，并迅速进入了北非、欧洲和小亚细亚一带，同时经由丝绸之路传入中国内地。宋代文献《佛祖统记》中记载，在公元694年，有位波斯的摩尼教高僧带着一部名为《二宗经》的经典朝见武则天，武则天不仅接见了这个摩尼教高僧，并且还对这个摩尼教特别感兴趣。

武则天之所以会对摩尼教感兴趣，主要原因还是李唐皇室在大唐初期大肆推行道教，武则天代替李家登基称帝后，非常需要其他宗教来宣扬自己受命于天的正统性，所以从唐代的史料来看，摩尼教在武则天时期得到了非常好的待遇，一直到唐玄宗的开元十九年，仍处于合法地位。

但是到了唐开元二十年，也就是公元732年，李隆基着手消除武则天遗留下来的影响力，其中摩尼教便遭到了打压，朝廷认为摩尼教并非名门正派，妄称佛教欺骗百姓，故不准大唐百姓信奉，只许移民中国的西域胡人中自行流传。

但随着安史之乱的爆发，唐朝被迫借助了居住在河西、蒙古地区的回鹘人的军队，而当时回鹘的牟羽可汗在收复洛阳后，接触到了在洛阳定居的西胡摩尼教大师，阴差阳错之下，这个回鹘可汗改宗了摩尼教，并且还把摩尼教带回了回鹘定为了国教，并且命令举国上下全部改宗摩尼教，于是摩尼教借助回鹘人的势力，在中国又大肆传播扩张。

此时，摩尼教在中国的很多地方都建立了摩尼寺，称为大云广明寺，这几十年里让摩尼教在中国焕发了第二春，当时传入中国的诸多外来宗教中，摩尼教的兴盛仅次于佛教。然而好景不长，到了唐会昌元年，也就是公元841年的时候，回鹘被另一支名为黠戛斯的游牧民族击败，导致国破西迁，至此再也无力支持中国内地的摩尼教教徒。

同时摩尼教又赶上历史上以灭佛著称的唐武宗李炎，唐武宗早就看这个外来的摩尼教不顺眼了，乘着回鹘西迁的时机，唐武宗下旨禁止摩尼教在大唐传播，驱逐了西域摩尼教的僧侣，没收了摩尼教寺庙的财产，还销毁了摩尼教的壁画、佛像等。摩尼教仅此一劫是严重受损，残存于中国的教徒无论是胡人还是汉人都不能公开的从事宗教活动，更不可能与中亚那边的摩尼教发生联系，只能在中土自生自灭。

虽然在中国的摩尼教被朝廷禁了，但是由于摩尼教的教义宣扬善与恶、明与暗二宗的斗争，宣扬男女平等分财互助不吃荤酒，而这些教义和戒律相较于道教和佛教来说，它的通俗易懂更容易让普通老百姓明白，因此摩尼教很容易就保留在了民间，逐渐发展成了秘密结社的宗教。

为了避开官府的稽查，摩尼教又开始变通了，并且还增加了伪装技能，怎么个伪装呢？那就是他们修建的寺庙从外观上来看，更像是佛教的寺院或道教的道观，鉴于宋朝初年位于浙江宁波的崇寿宫，就是一座道观化的摩尼教寺庙。

在这样的背景下，摩尼教与道教、佛教之间的界限变得越来越模糊，以至于许多信徒甚至将大明神光佛视为佛教的神明之一加以膜拜。在宋代，一些摩尼教经典甚至经过改装后，还被当成了道教的一宗，甚至被编入了道藏。

不过在宋元时期，从事宗教修持的知识教徒毕竟是少数，广大民众之所以信奉摩尼教，则多是希望能够借助这一信仰和其组织来解脱自己现实生活中的苦难，因此摩尼教又开始转型一个非常有前途的业务——造反。在宋朝记载的农民运动中，特别是在江浙沪一带，反抗官府的农民所参加的诸多秘密会社中，多少都吸收或参考了摩尼教的教义，摩尼教也成了宋代农民起义大军的人才培育中心。

提到秘密会社组织的农民运动，就不得不提北宋年间较大规模的方腊起义，关于方腊本人是不是摩尼教，至今还存在着不少的争议，这里暂且不论，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义军中的确有很多的摩尼教信徒，同时还有很多其他农民起义也引用了圣王、明法王、圣明为称号，崇尚白色燃灯祭祀等，由于义军中鱼龙混杂，再加上摩尼教又非常的适应环境喜欢变通，因此民间开始将摩尼教称作明教。也正是各种农民起义运动，朝廷也将明教视为蛊惑民心的邪教，对其进行了强力的镇压。

等到了元代，也就是《倚天屠龙记》故事发生的时代，明教更是转成了秘密会社的形式，在元末各派农民起义中，或多或少都可以找到类似于明教的成分或色彩。《倚天屠龙记》中和朱元璋打下江山的都是明教中人，朱元璋也以明为国号，明朝277年的天下均从明教而来，那么明教和明朝的国号之间真的有关系吗？

在中土摩尼教改称明教后，就彻底的沦为了民间秘密宗教，由于长期受到朝廷的镇压，出于自我保护和生存的需求，明教开始崇尚武力和法术，形成了一套较为完善的堂口制度，几乎变成了帮派性质的秘密社团。这些转变也让明教越来越具备武装起义的宣传、组织和发动。

元末的农民起义以红巾军影响最大，按照正史以及相关史料记载，元顺帝至正十一年，即公元1351年，韩山童刘福通等人领导，以白莲教为纽带，宣传弥勒降生明王出世，在颍州发动了农民大起义，因起义军头戴红巾故称为红巾军，又因其烧香聚众亦称为香军。

最早红巾军分为四大部，即韩山童刘福通部；郭子兴朱元璋部；徐寿辉陈友谅部；王权孟海马部。王权孟海马部主要是活跃于南阳襄阳以及汉水流域一带，起义不久就被元朝剿灭了，剩下红巾军势力比较大的主要分为南北两系，分别是北系的刘福通部以及朱元璋部；南系的徐寿辉陈友谅部以及建立大夏政权的明玉珍等等。

公元1355年刘福通在濠洲拥立以牺牲战友韩山童的儿子韩林儿为小明王，国号大宋年号龙凤，同为北方势力的朱元璋开始尊龙凤政权为正统。公元1366年朱元璋命部将廖永忠护送小明王韩林儿到应天，结果韩林儿被人为意外淹死，朱元璋正式继承红巾军大统。公元1368年朱元璋在南京称帝，建元洪武国号大明。

关于朱元璋为何定国号大明，1941年吴晗先生在清华学报13卷第一期上，发表了《明教与大明帝国》的文章，提出了唐代以后摩尼教逐渐中国化成为明教，在此过程中，不断与中国本土的弥勒教、白莲教融合，元末农民大起义受到了明教的深刻影响，而明朝的国号即来源于明教。吴晗认为大明之国号出自于韩氏父子的明王称号，明王又出自于明教的经典经书《大小明王出世经》，因此明朝国号实出于明教。

这个论点一出，在当时的社会上产生了广泛的传播，以至于1949年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国史学研究者们基本上都沿用了吴晗先生的观点，例如韩长孺还对明教与弥勒教的融合进行了一些补充论证，说宋代的“吃菜事魔教”经国内外学者考证确定，为波斯传来的摩尼教。PS：（“吃菜事魔”是宋朝廷对明教的贬称，因明教信徒吃素，供奉摩尼为光明之神而得此名称。）

但是随着今年来历史学者们的研究成果来看，把朱元璋一伙定义为明教徒，且认为大明帝国是明教徒打下来的，明朝国号源自于明教的这种说法是缺乏信服力的。首先元末红巾军起义组建初期的确吸取了很多明教、白莲教的教义和组织元素，比如南系红巾军以彭莹玉为宗师；而北系红巾军以韩式父子为大小明王，并打出“弥勒下生、明王出世”的口号，但是其主要目的就是利用宗教对民众的影响，吹响反抗元朝暴政的号角。

其实通过元末各种农民起义建立的国号就不难看出，这些国号大多都带有强烈的中原民族意识，比如大宋、大夏、大汉等，同时也常常使用明这一称号，如韩林儿被尊称为小明王，但是他称帝却是以大宋为国号，其实说白了就是利用宗教影响拉扯旗帜，建国还是要以正统自居，所以宋、夏、汉、唐才是目的。

杨讷在80年代发表了元代白莲教一文，对吴晗《明教与大明帝国》一文的主要观点提出了质疑，认为白莲教与明教虽然有共同点，但也不能将两个教派混为一谈，因为在元明时期，民众并没有把白莲教和明教混为一谈，明教也只是效仿摩尼教融合变通的特性，融合很多其他教派的教义，而这些教派并没有完全合并，所以红巾军中既有明教信徒，也有弥勒教、白莲教等其他教派的信徒，而且白莲教在当时的势力甚至远胜明教，所以吴晗只关注明教在义军的影响力而忽视了其他宗教的影响力是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