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丨在理想与现实中:做好自己的“人生调酒师”
《刀锋》(The Razor's Edge)是英国作家威廉·萨默塞特·毛姆于1944年出版的长篇小说,通过主人公拉里对生命意义的追寻,探讨了世俗价值观与精神追求之间的冲突。
毛姆以旁观者(书中第一人称)视角冷峻剖析人性,既未完全否定物质追求,也暗示真正的解脱或许存在于拉里式的自我觉醒中。这部作品至今仍引发读者对“何为有意义的生活”的深层思考。
在这里,我想给出我读完后,就触及的《刀锋》的核心矛盾——精神追求的理想性与现实土壤的局限性的一些想法,以及对探讨当今人们的一种可能的思考与践行的方法,即:世间问题千千百百,做好自己的“人生调酒师”。
01拉里之路的精神价值:存在主义
美国青年拉里·达雷尔,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因战友为救自己而牺牲,对生命的虚无产生困惑。他拒绝了未婚妻伊莎贝尔安排的体面工作,选择游历世界寻找人生真谛。
伊莎贝尔无法接受拉里放弃物质追求,转而与富商格雷结婚,但始终无法忘怀与拉里的感情。拉里辗转欧洲、印度等地,研读哲学、宗教,在印度修行中领悟到“自我超越”的智慧。
他最终选择匿名做一名普通劳动者,在精神自由中获得平静。
在毛姆出版《刀锋》的1944年,那时萨特存在主义开始流行欧洲。萨特认为,人并无先验的“本质”,而是通过自由选择与行动,在存在中塑造自我。比如拉里对伊莎贝尔解释退婚原因:
“我为什么要接受别人规定的生活?结婚、上班、买房子……这些标签与我无关。我要自己找到答案。”
拉里拒绝社会赋予的“丈夫”“职员”等身份,选择成为“闲逛者”“苦力”“出租车司机”。这些看似无意义的角色,正是他主动创造的“存在”方式,他以行动证明,人的本质由自我选择定义,而非外在标签。
存在主义强调“人注定自由”,但自由必须伴随责任,逃避选择即“自欺”。 比如拉里对毛姆坦言:
“我可以回芝加哥做股票经纪,但那意味着背叛自己。即使错,我也要错在自己的路上。”
拉里清醒地承担选择的代价:失去爱情、被世俗鄙视、孤独漂泊。但他拒绝“自欺”。
“成为你自己”,是尼采式超人哲学的践行,也是存在主义重要元素。在印度,拉里对“觉悟”的有句总结:
“智者告诉我:真理不在经书里,而在你的呼吸中。现在,我终于理解了——我就是道路。”
这个阶段,拉里最终消解了对外部权威(宗教、哲学体系)的依赖,将意义内化为“自我体验”。这也呼应尼采的“上帝已死”。拉里的精神探索之路的启示在于:真正的自由不是逃避社会,也不随波逐流,也不躺平,而是清醒地定义自己的价值坐标系,成为你自己。
02拉里人生历程:理想主义
在战争最后一年,拉里的一位年轻活泼、勇敢无畏的爱尔兰战友帕特西,为保护拉里而牺牲。拉里于是开始与众不同的思考人生,在探索自己人生道路的过程中,他的选择背后有一系列现实托底:
第一,经济自由。遗产利息让他无需为生存妥协,这是绝大多数人无法跨越的屏障。伊莎贝尔对拉里拒绝工作时的讽刺:
“你以为精神生活不需要钱吗?它需要大量的钱!”
这里毛姆借伊莎贝尔之口尖锐指出,拉里的“闲逛”本质是经济特权。拉里自己也承认:
“我每年有三千块收入,这在美国不算什么,但在印度能活得像个国王。”
“每年三千美元利息,让我能像野狗一样自由。”
若剥离这份保障,他的印度苦修可能沦为贫民窟的挣扎。拉里的探索始终建立在不被生存压迫的基础上。这提醒我们:精神追求需要现实支点,即经济基础。
第二,战后创伤红利。一战后西方价值体系崩塌的真空期,为拉里式存在主义探索提供了社会宽容度和试错时间,人们默认“迷惘的一代”有权质疑传统道路,默许了拉里的“离经叛道”,而不被视为“逃避责任”。正如毛姆写道:“1919年的美国,人们愿意宽容一个迷惘的士兵。”
第三,隐性特质。拉里的教养、待人接物,甚至于颜值与气度,让他在流浪中始终保有“退回主流社会”的选择权。相比之下,索菲的堕落与死亡揭示了无特权者的脆弱。毛姆描述拉里的外貌:
“他有一张让人愿意原谅他的脸。”
当他混迹煤矿做苦力时,工头评价他:
“一看就是上等人来体验生活。”
拉里的这些先决条件为他的探索人生打下了基础。从这里可以看出拉里以精神世界为目的体验与探索,一种理想主义,其实也是离不开物质基础,最好还有一个良好的外部世界。
03其他角色:世俗智慧的另一面
这里分别从小说中的一些对话来看看伊莎贝尔,格雷,艾略特,他们给人启发的一面。
1.伊莎贝尔的实用主义。
她选择婚姻时坦言:
“我爱拉里,但我更爱生活。”
这种直面欲望的诚实,比虚伪的自我牺牲更道德。她似乎代表了一种精明自洽的实用主义。伊莎贝尔在拒绝拉里的求婚时说:
“我不能靠空气和爱情活着……我需要貂皮大衣和鸡尾酒会。”
她的选择坦荡而自洽:
“爱拉里让我快乐,但嫁给他会让我痛苦。”
毛姆在这里未贬低她,反而写道:“她像一艘结实的船,永远知道该泊向哪个港口。”
2.格雷的韧性。
格雷破产后,他接受打工,不沉溺于昔日光环,体现了中产阶级务实的美德。毛姆描述格雷在他破产后说:
“我会从推销员做起,总有一天能东山再起。”
“他每天工作十二小时,回家后仍对伊莎贝尔微笑。”
小说中格雷的表白较少,但给读者一种亲切的感觉,好丈夫,好父亲,既能承担家庭责任,也能与曾经追求过自己妻子伊莎贝尔的拉里保持很好的友情。
3.艾略特的社交。
尽管艾略特·坦普尔顿在小说中主要被塑造成一个虚荣、势利、沉迷于社交地位的讽刺性人物,但深入分析他的性格与行为,仍能从中提炼出一些对现代人生的正面启示。
他的某些特质,若加以合理转化,也许可以成为当代人在社交、职场与自我实现中的工具。比如,艾略特很早就看准了伊莎贝尔与格雷的门当户对和家庭的幸福。有一句话给我印象很深,他说:
“认识对的人比做对的事更重要。”
这种能力似乎与他善于鉴赏画作和艺术古董如出一辙。在当今社会,这种识人与扩展人脉的能力是在每个人的人生的经历中占有分量和权重的,也是无法回避的。因为我们都知道,事是人做的,做对事的前提是识人。
再比如,他直言:
“钱当然买不到幸福,但能买到比幸福更重要的东西——选择权。”
这句话暗示了物质基础决定自由程度,他不但自我践行,还不断灌输给伊莎贝尔和拉里。对现代的年轻人也是有启示的。
04小说的启示:理想与现实的矛盾
从拉里与众不同的人生路程的结果看,他不是在印度修炼后,就滞留在那种回归本真的平和状态了,而是决然返回世俗生活,如他开出租车时所言:
“我的贡献就是好好活着。”
毛姆本人对拉里最后结果也似乎抱有暧昧态度。他让拉里获得顿悟,却没有描述顿悟的具体内容。通过印度智者只说“一杯水、一朵花中可见真理”,这种留白暗示精神彼岸的不可言喻。作者借拉里之口,也说出了拉里对这段人生探索的感悟之言:
“人生没有答案,只有问题。但追问本身,就是答案。”
或者也提示了拉里的旅程从未抵达某个终极真理,或者说也没有终极真理,追求过程本身就是其意义所在。
像拉里一样,我们都要回到世俗生活,回到与人打交道的社交,工作或者与家人的相处,我们其实都很难像拉里那样,单枪匹马,天马行空,有经济基础却选择低欲望的生活,这就更需要读者不忘记汲取伊莎贝尔,格雷,还有艾略特生活中智慧的部分。
更确切地说,在拉里的理想主义与实用主义之间,我们普通人需要寻找平衡。完全忽视现实(如拒绝谋生)可能导致生存困境,而过度物质化(如艾略特)则会失去精神世界的追寻,愉悦和满足。
这里提一下,毛姆还写过一本书《月亮与六便士》,用这本书的书名,也可以将这种理想与现实的矛盾表达出来,即,当今我们面临的不是“要月亮还是六便士”,而是如何捡起六便士时不遗忘头顶有月亮。
05刀锋的现实意义:做自己的“人生调酒师”
毛姆在小说中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只要你能承受代价。”
我觉得,拉里、伊莎贝尔、格雷和艾略特共同构成一幅完整的人性拼图。真正的救赎不是模仿他人,而是清醒地选择自己的路。什么路呢,毛姆的高明之处,在于他拒绝给出标准答案。
拉里、伊莎贝尔、艾略特、格雷——每个人都是残缺的,但组合起来却构成了完整的生活智慧,当今的我们,该怎么走这条人生的路:
用拉里的“心无限大”稀释每一天的功利和焦虑?
用伊莎贝尔的实事求是应对现实压力?
用艾略特的社交与识人智慧来拓展人脉空间?
用格雷的“骆驼”(尼采语)精神消化日常挫败?
毛姆借《奥义书》隐喻:“越过刀锋很难,但刀锋本身即道路。”
我们不必在“躺”与“卷”、“灵”与“肉”间二选一,而需成为“人生调酒师”。将理想主义的烈酒、世俗主义的果汁、韧性的苦艾混合,调出属于自己的解药,有能力在多重角色中自如流转。
06尾声:西西佛神话
回到拉里的存在主义标签,加缪给过一个“西西弗神话”。
“西西弗得罪了诸神,诸神罚他将巨石推到山顶。
然而,每当他用尽全力,将巨石推近山顶时,巨石就会从他的手中滑落,滚到山底。
西西弗只好走下去,重新将巨石向山顶奋力推去,日复一日,陷入了永无止息的苦役之中。”
加缪认为西西弗是一位英雄。
他拥有巨大的精神力量,他的行动是对世俗荒谬的反抗。西西弗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命运的主人,他永远前进,他朝着山顶所进行的斗争本身就足以充实一颗人心。
日复一日滚石上山的西西弗,是给出了人类现实困境的象征意义,但是,这也不是绝望,当石头滚下山时,西西佛下山再一次推石上山时,正可以是他仰望星空,冥想充实的时候,这样的一下一上,一静一动,一思一行,不正是《刀锋》中的拉里与众主角吗?
它提示了我们在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中,如何创造属于自己的人生剧本和活出生命的意义。
作者:
郁子,第6期百日共读计划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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