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的回忆：那个年代，我在绥宁县农村插队期间经历的趣事

我叫彭凤娥，遵照毛主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指示，我于1968年11月7日直接由邵阳市七中上山下乡插队落户到绥宁县李西区白玉公社石坪大队。

我在那里学习、劳动、生活了一年零五个月又十天，这段知青经历，有几件事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送粮谷

插队落户到生产队的第二天，我与另一个叫姜长喜的女知青就出工了。

说起姜长喜，我俩既是同班同学，又是好朋友，同时插队落户在同一个生产小队。

下乡之前，我俩就有预约：“全国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已成大局，要走我们就第一批走，在农村好好干，说不定哪天招工招干，我们就有出息了”。因此，下乡的第二天，我俩就要求出工。

生产队长告诉我们：“今天的任务是送粮谷。送粮谷很辛苦，来回40多里路，你们吃不吃得消？”我俩表示吃得消。

我们问送粮谷的地方在哪里？他告诉我们，在我们来时下车不远的地方——李西区粮站。队长帮我们找来了箩筐与扁担，称了连箩58市斤的粮谷，我们随着送粮的农民沿着来时的路出发了。

开始，我俩与送粮的人们挑得都很轻松。58斤不算重，平时我们在家挑过水，一担水百多斤，50多斤算什么？

上山了，我们觉得担子重了点，每走一步，担子好像往下沉一下。爬了一段山路，我俩觉得有点累了，就把扁担架在两只箩筐之间，人就坐在扁担上休息。渴了，就寻找地方喝几口山泉水。那泉水真甜！以后再也没有喝到过比那更甜的水。

山路越来越难走，有些地方太陡，后一个人的嘴几乎可以啃到前一个的后脚跟。我们穿的衣服脱了一件又一件。

11月份，山区的雾很浓，我们的头发被雾打湿了。我感到空气越来越稀薄，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时母亲的一句警言突然涌上心头：“不到高山，不知平地，不吃石子，不知粗细。”

平时逛公路几多轻松，真不知爬山有这么辛苦，更何况还挑着58斤重的担子。真是一步一挪，艰难极了。

好不容易我们爬到了半山坡上。不远处传来“唰唰”的风吹声，我抬头一看：好大的一块苞谷地！苞谷都掰了，苞谷叶在秋风中摇拽。

我俩放下担子，三下五除二地拔了几根粗包谷杆，啃了起来：真甜！我们在城里还真难吃得到。吃饱了，我们又挑着沉甸甸的担子往山上爬。

好不容易爬到了山项，俯首一望：“啊呀！”我们简直就像天上神仙一样置身云里雾里，太阳在我们身旁照着脚下的大地，光芒四射。

下山时，我们想到送粮的农民离我们很远了，就忘了老农“下山更比上山难”的告诫，一个劲地往山下飞奔。到了下午3点多钟，我们终于把粮谷送到了。

在集上，我们随便买了一点东西吃，就急着往回赶，太阳已经西斜了。走到半路，来到深山，天不知不觉就要黑了。

归鸟在空中急速飞过，时而传来“哇哇”的鸣叫声。山鸡在树枝上跳来跳去，弄得树枝“沙沙”地响。在地面的落叶上，时而传来野免与其它动物的窜动声。

天完全黑下来了，我们既慌且怕，又不敢停下来，一个劲地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哭：“何得了？何得了？”所幸一条肠子路，不会迷失方向。

正在我俩非常着急时，前面迎来了火把，火光中，我们听到队长与另一个农民说话的声音。我们像见到散失多年的亲人一样大喊：“刘队长——！刘队长——！”队长听到我们的喊声，也惊喜地喊：“小彭——！小姜——！”我们终于回到了家。

认亲娘

在石坪大队插队落户的日子里，在我脑海里留下最好、最深印象的要数“下台”女书记戴连姣。

戴连姣，四十岁左右，中等个儿，偏瘦，一头齐刷刷的短发。农民说她是“保皇派”。在那个“造反有理”的年代里她自然而然地被赶下了台。

她生活习惯像男人，又喝酒又抽烟，而且还很厉害。但她终究是个女人。记得那次患了妇科病，她来找我说：“小彭，明天你陪我去武冈看病好吗？”

因为大队把药箱交给我，就说我是“赤脚医生”。既然是赤脚医生，就有义务陪病人看病。我说：“好啊！不过，我不懂医学”。她说：“不懂没关系，只要陪陪就行，反正我与生产队说好了，你算出公差。”

石坪这地方与武冈是交界之地，与武冈县城相隔40多华里。一路上，她向我介绍身世：“我娘家是武冈城郊的。12岁那年遭灾，我就被迫当了童养媳。男人在国民党部队当伙夫，长年回不了几次家，回来一次，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使人受尽了生理上的折磨。”

“解放后，我跟随解放军参加了土改运动，那时，我们这里还是经常闹土匪，因此，部分农会干部发了枪，我也领到了一把手枪，时常在深山里穿来穿去。后来土改搞完了，我的手枪也上交了。”

“如今，他们说我是‘保皇派’，撤了我大队书记的职，撒了就撤了，我就当一名普普通通的社员。”

我对她的述说深有感触，认为她是可信任的贫下中农。虽然下了“台”，但还是我们“接受再教育的教师”。因此，我非常尊重她。

我关心地问：“戴书记，你家里现在有多少人？几个崽女？”想不到这一句话问到了她的痛处，只见她低沉地说：“我现在就只有老俩口。我一生没生育过崽女，现在家里那个伢子是我男人的亲侄儿，过继来的。”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刚结婚不懂事，只晓得玩。后来身体有病，常年月经不调”。

当年我不懂月经不调与生儿育女有什么关系，只明白是一种病，也没有再问下去。

只见她又叹气道：“唉！没崽女的人很可怜呢！！在家里，老俩口难得有句话说，如果有个亲生儿子或者一个女儿该有多好！”

我见她非常难过，想安慰她，就顺便说：“没关系，只要您不嫌弃，我就认您做亲娘吧！”

她喜出望外，眼睛久久地看着我：“是真的吗？”我说：“是真的！要不，我现在就喊您亲娘。”

她高兴地应了一句：“嗳！”

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不知不觉就走了40多里路，来到了我从来未到过的地方——武冈城。

我们在店子里吃了中餐，看看天色还早，就陪她到医院里看了病，开了一些阿膏、益母片之类的药物。那时农村实行公费医疗，所以她买的药都是由我向公家报销。

晚上，我们投宿在她的亲戚家。她亲戚对我们很热情，招待也比较实惠。不知她在亲戚那里得到什么信息，她告诉我她还要走亲戚，不过要我放心，包我玩得愉快，吃得舒服。

我当时考虑：反正是公差，多玩几天就多玩几天吧。我们到了武冈城郊，原来是她亲戚讨媳妇办酒，宾客很多，这家亲戚可能是她的主脉亲戚，所以她慎重地对她的亲戚介绍我是她认的亲女，同时又向所有的来宾宣布，因此，大家对我另眼相待，硬是安排我坐上席。

晚上，我俩同睡一床。她可能是喝多了酒，或是看别人讨媳妇触景生情，她紧紧地搂着我，嘴里不停地喊：“崽！崽!”

强烈的酒味刺激着我的神经，我被她搂得喘不过气来，推说头昏，爬到另一头去睡。

吃了酒我们就要回家了，她的亲戚打发我衣料，我不收。她亲戚说：“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凡是第一次登门做客的亲戚都要打发衣布。”我告诉她：“我们家乡没有这个规矩。”硬不受。

一路上，我们还是有说有笑。不过，她说了一句这样的话：“我知道，你是一只过路鸟”。回到生产队，她仍然对我很好，有什么好吃的总往我处送，有时晚上来陪我睡。

记得年终大队部开了几天会，杀了几头猪，邀请所有的知青都参加。

每次吃肉，她总往我碗里夹瘦肉。纯瘦肉没有了，她就把肥肉咬掉把瘦肉丢到我碗里，导致其他知青非常嫉妒我。

我当然对她也不薄，接她到邵阳玩了几天，陪她游览了邵阳所有风景名胜，像对待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样。

后来，公社把她调到林场去当负责人，她回生产队的日子就少了。不过她心里总有我，我心里也有她，直到现在。

斗“色狼”

色狼桃××（不知其真名），造反起家的大队党支部书记。

40多岁，1.7米以上的个子，膘肥体壮，因为满脸的麻子，所以知青们当面称他为桃书记，背地里却呼他为“桃麻子”。

桃麻子对所有的知青表面都很热情，慢慢地我发现那种热情对女知青不正常，经常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盯住谁就像磁铁吸住一样，久久不得转睛，还喜欢动手动脚，开一些有失身份的玩笑。

尤其对我们中一个女知青很是放肆，经常往她处窜，惹得同宿舍的另一位女知青很反感。

这时，与我同生产队的女知青姜长喜招工走了。我就把对桃麻子的反感告诉经常来我处玩的女知青唐邵君听。

唐邵君是与我同校同年级的同学，我们在校时不曾打过交道，但命运把我们安排到一起来了。她年龄与我不相上下：十七、八岁，中等个儿，苹果似的脸蛋，白里透红，圆溜溜的眼睛不大也不小，鼻子与嘴唇都长得很美，我敢说她是我们7个女知青中最漂亮的一个。

唐邵君对此也很反感，但面对这一问题也不知所措。我提议：把我们知青联合起来，共同对付他。她说：“不行！我们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另外，谁知道别人会不会与我们同心？”

说得有道理！谁不想图个好表现，早日跳出“农”门去招工招干呢？何况这是个“土皇帝”，搞得不好会引火烧身的。

我说：“那总不能看着他胡作非为吧！”唐邵君说：“依你看，该怎么办?”

我说：“你还记得鲁迅先生说过的一句话吗？谩骂是最好的武器。’现在我们以玩笑的方式攻他的弱点，点他的穴位，谩骂他，刺伤他，骂得他心里难受，伤得他精神崩溃，使他不敢接近我们，省得他使坏心眼打我们的主意。”

唐邵君说：“好是好，只怕今后我们会吃亏的”。

我说：“不怕！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我们是正义的，不怕他为难我们。”

唐邵君说：“好吧，就这样！”然后，我俩细细地拟订了一个“医治”桃麻子的“单方”，单等哪一天桃麻子来“体验”。

“体验”的日子到了。那天，天下着雨，大家都没出工，唐邵君从我处返回，我送她。行至途中，只见桃麻子远远地背着黄挎包从我俩对面走来，脸上带着奸笑，宽大的嘴巴笑起来如同山洞。

我暗示唐邵君准备“战斗！”她“嗯”了一句，点点头，我开始发动进攻：“桃书记，你忙啊。”

“不忙，不忙，刚从公社开会回来！”他回答得挺快，同时拍了拍他的黄挎包，显示他“造反派”的气派。

继而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盯住我们。靠近了，他双脚叉在路中不走啦！

只见唐邵君的脸“唰”的一下全红了。我站在小唐的后侧面说：“听说公社要汇演，而且要自编自演，是真的吗？”

桃麻子一边用贪婪的眼睛望着我们，一边回答：“是真的！我们大队就看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妹子了。”

我说：“我俩编了一个，你听听看行不行？”桃麻子说：“好！好！你念吧。”又一边用贼眼在唐邵君的脸上搜索着什么。

我清了清嗓子，开始用普通话朗读了：“今天我进村，看见一个人，满脸的麻子笑呀笑死人。”

桃麻子满脸笑容一下子打起了鸡皮疙瘩，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听下去：

“大的像太阳，小的像月亮，最小的最小的也有半斤八两！”

他完全明白是骂他了，脱口骂了一句：“剁你的脑壳！”

我不甘示弱，继续念道：“要是你不信，带你去参观，参观的地点就在你脸上！”

这下可真惹火了桃麻子，他伸出长长的手来抓我，我赶紧从另一条田间小路跑开了。

他拨开唐邵君来追我，这时只听见小唐在另一条田间小路上也大声地用普通话念道：“要是你不信，带你去参观，参观的地点就在你脸上！”

桃麻子看看追我不着，返身又来追唐邵君。我知道小唐胆小，赶忙又接过来念：“大的像太阳，小的像月亮，最小的最小的也有半斤八两……”

他又回过来追我，小唐又在那边念。这样念来念去，念得桃麻子气急败坏，追来追去，追得桃麻子精疲力尽。最后，大队民兵张营长来了，才给解了围。

初次“战斗”，我们尝到了胜利的甜头，我俩把“医治桃麻子的“单方”告诉其他几个女知青，她们也试验了一下，大家都说“奏效”。

每次桃麻子听到念这个“单方”，他就害怕，发抖，他已变得怕见到我们。万一碰见，他就绕道而走，再也不敢直接用贼眼死盯我们了。

遗憾的是：在我离开石坪大队以后，桃麻子还是对一个女知青下了手，导致她多次流产，最后女知青的家长发现，告了桃麻子一状，判了他15年徒刑。

遇野猪

想起那次吃野猪肉，我的心就久久不能平静。那是我们插队落户的第二年（1969年）农历七、八月吧。

那天，我与女知青小唐结伴，准备去武阳参加修公路。走了四、五里路，来到必经的山坳坳里：一条羊肠小道，两旁的树木交叉，形成一条天然的林荫道，四周静悄悄的，只听到我俩“踏、踏、踏”的脚步声。

突然，我看到一根碗口大的、光滑滑的、带花纹的藤横晾在我们必经之路的树枝上，我觉得这“藤”好奇怪：那么光滑，那么漂亮，而且又没有叶子。

是什么藤啊？我顺着藤的方向往尽头望去：“啊呀！”我的心惊恐到了口腔里了：哪是什么藤啊，分明是条一丈多长的大蟒蛇！它正晾在高高的树枝上乘凉呢。

小唐没看见，和我一起从蟒蛇下面走过去。我告诉她，她回头一望，吓得毛骨悚然。

又走了一段路，发现路当中躺着两只毛茸茸的死动物，走近一看，样子像猪，不过嘴巴比平时我们看到的猪嘴巴要长些。

我说：“奇怪，这哪来的死动物？”正在我们迷惑不解时，突然又听到了由远而近的“索索沙沙”的铁链声，令人感到阴森的。

声音越来越近，原来是一只好大的动物，样子像猪嘴巴长长的。它的一只前腿被铁夹子夹住了。由于它拼命挣扎，那只夹住的腿就要断了。

我被眼前的情景震住了，既不敢向前，也不敢后退，静静呆在原地上，一双眼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它。

这动物对着我们来了，它嘴里发生“吼吼”的声音，突然“啪”的一声，从高坎上摔下来了，正好落在小唐与我之间。

“妈呀！”我俩吓得魂飞魄散，各奔东西，一个朝前，一个向后猛跑。小唐在前面一个劲地喊：“小彭，快过来口罗！”

我也害怕极了，高声喊：“小唐，你快过来呀！”小唐又喊：“我们要到工地上去，当然是你过来”。

我被她提醒了，是啊，我们要到工地上去！于是，我壮着胆子走过去，不好！这动物对着我来了！它怒视着双眼盯着我，用头向我顶过来了，我吓得只好又往后退。

它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趴在地上向我吼着想站起来，可爬了几次没成功，那只被铁夹子夹住的腿带动铁链声甩来甩去，好一阵挣扎，它终于滚下了山坡。

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但由于高度紧张和过度的惊吓，全身精疲力尽。我喊：“小唐，回去！我们回去！今天不到工地上去了。”

小唐可能也看到那动物摔下山坡去了，缓缓地走回来，当我们汇合到一起时，就好像久逢的战友一样，激动不已。

我俩生怕又冒出什么怪物来，拼命地往回跑，由于是下坡，我们一下子就跑到村口了。迎面碰到乡村教师杨老师，他扛着锄头上山了，问我们跑什么？我语无伦次地回答“虎一虎—”。

他问：“在哪里?”我说：“在山坳坳里，滚下山坡了。”他不声不响地走了。

我与小唐一口气跑回家里，一头“栽”倒在床上，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听到敲门声音：“小彭，开门！小彭，开门！”

我睁眼一看，天快黑了，爬起来开门，只见一个农民提着两块足有四、五斤重的肉，分别递给我与小唐，他说：“这是杨老师托我送给你们的野猪肉，那条野猪好大呢，足有两百斤！”

原来当地有个风俗：任何猎物，见者分半。何况这么大的一头野猪，只给我俩送几斤，生产队的人都议论纷纷，说杨老师太小气了，欺我们不懂规矩。

其实，我与小唐根本就不计较。那天晚上，我俩美美地吃了一顿野猪肉。

吓我们的动物原来是只大野母猪，那两只毛茸茸的死动物是它受伤后流产的胎崽。据老农说：那只野猪是踏上了被人安放的铁夹子，被夹住了脚，它想咬断铁链逃走，谁料越咬趣紧，因失血过多而被擒。

若不是失血过多，无论谁碰到，野母猪会拼命抵抗的，要不它那长长的嘴巴用来干什么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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