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得势的淑妃诬陷年幼的我,偷了她用来安胎的千年人参。
父皇震怒,却不定我的罪。
反而以“子不肖,母之过”为由,下旨将我的母后禁足于凤仪宫。
母亲被断了碳火和吃食,奄奄一息。
我急哭了,大雪中跪在养心殿外,用力磕头:
“父皇!孩儿知道错了,孩儿再也不敢了!你去看看娘亲吧,她要死了!”
淑妃的绵软娇声中,突然传来暴喝:
“你娘心胸狭隘,教出你这么个谎话连篇的东西!饭食我自有安排,她要死就真去死!”
淑妃喘息道:
“陛下,定是姐姐为争宠教公主撒谎,让她在宫里多静静心,就知道该怎么教导皇女了。”
父皇便不顾我磕破的头,命人把我扔回宫中。
七日后,母亲薨逝。
父皇领着身怀六甲的淑妃来到我面前:
“皇儿,你母后可有悔过了?”
我恭敬地行了个大礼:
“陛下,儿臣的母后,已经没了。”

1
宫人们捂着口鼻,战战兢兢地推开了凤仪宫的大门。
“什么味儿啊……”
“嘘!小声点!”
我正守在母后的床边,固执地握着她的手。
一个领头的太监凑过来,看到床上的景象,吓得脸色惨白,声音颤抖:
“殿下,娘娘她……没气儿了……”
我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他。
“母后只是睡着了。”
“她太累了,你们不许吵醒她。”
为首的老嬷嬷眼圈一红,泪水“啪嗒”一下就掉了下来。
“我可怜的皇后娘娘,我可怜的殿下,今儿才六岁,就没了娘啊!”
嬷嬷哭着上前来:
“殿下,让老奴伺候娘娘更衣吧,让娘娘走得体面些。”
“不要把我和母后分开!不要!”
我挣扎着,嬷嬷哀切地把我抱起,掰开了我死死抓着母后的手。
那个领头的太监鼓起勇气,颤巍巍地揭开了那床又薄又旧的锦被。
母后瘦得脱了相,却双眼旧圆睁苏不瞑目的脸,就这么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皇后娘娘……薨了!!”
满殿的宫人瞬间吓得跪倒在地,纷纷哭着磕头。
我呆呆地看着母后毫无生气的眼睛,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原来,母后不是睡着了。
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内务府的掌事太监很快就带着一副冷冰冰的凤辇仪仗来了。
他们用一匹黄锦,盖住了母后的脸。
“起驾——”
掌事太监尖着嗓子喊。
他们要把我的母后抬走了。
“母后!”
我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去追那顶摇摇晃晃的凤辇。
可我太小了,没跑几步就重重地摔倒在厚厚的积雪里。
我顾不上疼和灌进领口的雪,慌张抬头,却看到了父皇的銮驾。
“陛下,臣妾这胎有了您亲自祈福,麟儿定会平平安安,聪慧过人。”
“有爱妃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我看着明黄色仪仗中拥在一起的两人,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恨意。
我的母后尸骨未寒,他却在为另一个女人和她的孩子祈福。
我挣扎着爬起,疯了一样冲过去拦住那顶华丽的銮驾。
“父皇!”
銮驾停下,父皇看到是我,眉头立刻紧拧。
“谁让你跑出来的!”
我不甘地仰着头,用尽全身力气大喊:
“父皇!母后死了!她被冻死了!”
父皇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却满是怒火:
“放肆!你真是反了天了,小小年纪就胡说八道!”
“你母后不过是被禁足,朕每日都派人送去吃食碳火,怎么会死!”
淑妃将手搭在父皇的手臂上,娇笑道:
“陛下,姐姐许是一时想不开,才教殿下说这种胡话来博您同情,您别为了这个动气,伤了龙体。”
父皇看我的眼神却愈发厌恶:
“国学不读,就跟着你母后学会了撒谎争宠!”
“还用装死这种把戏?真是晦气至极!”
“朕告诉你,太子之位,你母后生不出,也别想争!等淑妃诞下皇子,朕自会解了她的禁足,让她别再作妖!”
“父皇!”我大喊,“凤仪宫根本就没……唔唔!!”
我话还没说完,淑妃一个眼神,一个膀大腰圆的宫女便捂住了我的口鼻。
“陛下,昭阳公主怕是跟皇后姐姐学了太多。”
她笑得娇艳,开口却叫我如坠冰窟:
“不如让臣妾的人代劳送回凤仪宫,禁足反省陪着姐姐罢。”
父皇点了点头。
銮驾离开,我像死狗一样,被拖回了凤仪宫。
2
“没人要的小贱蹄子!还想在皇上面前多舌!”
“我有母后!我才不是没人要的小孩……啊!”
那宫女将我扔下,一个巴掌就狠狠扇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疼。
“皇后都死了,你还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一个生不出儿子的皇后,生的女儿能有什么用!”
她一脚踹在我的心口上,将我踹出好远。
“我们淑妃娘娘肚子里的才是真龙!你也配跟他争?”
“再敢出去胡说八道,冲撞了贵人,仔细你的皮!”
她趾高气扬地离开,宫人们才敢瑟缩着上前,将我扶起来。
“殿下……”
我趴在老嬷嬷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嬷嬷,我要找外公,你帮我给外公送信……”
“好,好。”
嬷嬷红着眼帮我砚墨,我歪歪扭扭地将信写好时,房门被人猛地推开。
“我的昭阳!我的心肝!”
皇祖母一进殿,看到我脸上的巴掌印和额头的淤青,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她一把将我紧紧抱在怀里,泪如雨下:
“是皇祖母不好,皇祖母去江南过冬没带你,才离开几天,就让你受了这天大的委屈!”
“萧景琛怎么当你父皇的,这个畜生竟然……”
“祖母,”
我抓着她的衣襟打断她:
“他是陛下,不是我父皇。”
“我不要父皇了,我只要母后……”
我这句话,更是让皇祖母心如刀割。
宗人府的人这时也送来了母后的牌位。
皇祖母命人在凤仪宫设了灵堂,我强忍着泪,跌跌撞撞地学着大人的样子,为母后上了三柱香。
可陛下,依旧对此不闻不问。
他每日陪着淑妃游园听曲,仿佛这世上,从来没有过一个叫卫明鸾的皇后。
甚至,在母后头七那天,他带着身怀六甲的淑妃,来到了凤仪宫。
“皇后平时借着母家功勋嚣张跋扈,害你胎气不稳。你放心养胎,朕定叫卫明鸾给你下跪认错!”
“臣妾多谢陛下。”
可他看到满殿的缟素和正中央的棺椁后,又怒了:
“胡闹!真是胡闹至极!”
淑妃依偎在他身边,柔声细语,火上浇油:
“陛下,姐姐许是还在跟您置气呢。姐姐平素最是骄傲,您让她跪下给臣妾认个错,她心里肯定不舒坦。”
萧景琛冷笑道:“是该好好磨磨她的性子。”
他看向那口薄棺中的面庞。
“卫明鸾,你演戏演上瘾了是吗?!”
“你父亲手下能人异士那么多,用一个傀儡装死,真以为朕是傻子?!”
“她人呢?是不是已经出宫,跑去塞外找卫家搬救兵了?!”
我跪在灵前,哭着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父皇,母后真的已经死了。”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我的脸上,打得我耳朵嗡嗡作响。
“小小年纪就撒谎成性,你是朕的女儿,怎能心肠歹毒至此!”
“你就是想争那个皇太女的位置想疯了!跟你那个野心勃勃的母亲一样恶心!”
“既然你娘不在,来人!给朕拿藤条来!朕今日要亲自管教管教你!”

3
藤条在空中抽得呼呼作响,我在宫中里到处躲藏,哭声不止:
“陛下!昭阳不敢了!陛下饶命!”
“朕看你出不出来!”
他抓不到我,竟然怒气冲冲地举起藤条,朝着母后的灵位狠狠抽了过去!
“不要!”
我尖叫着,想也不想地从桌案下爬出去,扑向那块牌位!
我要保护母后。
这是她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一点东西了。
“啪!”
我忙将牌位抱在怀里,藤条结结实实地抽在我背上,我顿时皮开肉绽,喉间也涌起一股腥甜。
“啊——!!”
“陛下,您对殿下也太狠了,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孩子,皇后姐姐的错不该怪在公主身上。”
淑妃装模作样地走过来,脸上挂着悲天悯人的表情。
“殿下,快起来吧,地上凉,别再惹你父皇生气了。”
她伸出手,似乎想要扶我。
我强忍着眼泪,死死瞪着她那张虚伪的脸。
“滚开!”
我不想在她面前哭,不想让她看我的笑话。
她脸上的温柔瞬间凝固,趁着背对父皇,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骂道:
“小杂种,还敢骂我?跟你那个短命娘一样,等着死吧。”
说完,她脚下忽然一软,整个人向后倒去,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我的肚子!陛下,龙胎……我的孩子!”
她捂着肚子满面痛楚,父皇立刻脸色大变将她抱起。
“爱妃!爱妃你怎么了!”
“传太医!快传太医!”
我没管他们,只是颤巍巍地摸着母后的牌位:
“娘,昭阳终于,保护了您一次……”
我痴痴地笑着,可萧景琛带着一身煞气又冲了进来。
他一把抓起我的头发,将我从地上拖起来:
“淑妃说了,龙胎与你这孽障气脉相连,只有取你的心头血,才能安胎!”
“放开我!别把我和母后分开,放开我!”
我又咬又踹,萧景琛却掀开棺盖,抓起了母后冰冷僵硬的手臂。
“你再动一下试试!”
他眼神癫狂,声音如同地狱恶鬼。
“你若不去救,朕现在就把这具傀儡拖出去烧熟了!剁碎喂狗!”
“不要!”
我彻底崩溃了,挣扎渐渐变成抽泣:
“我去,我去……求你不要烧母后,求你……”
萧景琛却得意地笑了:
“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
“为一个傀儡这么认真,你真是被你母后带坏了,日后朕定要好好给你纠正过来,免得你丢我们皇家的脸!”
我被带到长春宫,按在淑妃床前诊脉。
太医战战兢兢地收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语调哽咽:
“陛下!不可啊!”
“殿下年幼体弱,心脉本就不足,若是强行穿胸取血,恐怕……会当场殒命啊!”
4
太医的话,父皇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他眼里只有淑妃苍白的脸,和她腹中的龙胎。
“必须取!”
“让淑妃平安生下太子,才是头等大事!”
“至于这个孽障,死了也是她活该!谁让她帮着她母亲撒谎骗朕!就当是给她长个记性!”
“陛下……”
“住口!朕的口谕,你敢不从?再多话就拖出去斩了!”
太医被吓得闭上了嘴。
他颤抖着打开药箱,取出一把银刀。
我被两个太监按在地上,生生撕开前襟。
眼睁睁看着那把刀,在烛光下泛着森冷的光,一点点靠近我的胸口。
“不要……”
我绝望地哀求着。
“殿下,对不住了……”
刀锋刺破皮肤,疼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可我的力气在两个大太监面前,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
太医用一个小小的银勺,盛走了两勺血。
我的眼前开始发黑,呼吸也变得困难。
我就要死了。
“陛下……够了,真的够了,不能再取了!”
太医颤抖着放下勺,又噗通跪下,“殿下才六岁,真的会死的!”
父皇一把推开他,探了探我的鼻息。
“还有气儿!装什么装!”
他看着我逐渐涣散的瞳孔,又看了看太医,愈发愤怒:
“你明明是朕的太医,连你都被皇后收买了!合起伙来骗朕!”
“好,你们都爱演是吧!”
“萧昭阳,朕倒要看看,你能为你娘演到什么地步!”
他走到灵前,一把抓起那块我视若珍宝的牌位。
“萧昭阳,你还不起来,这东西你就别要了!”
“咔嚓!”
一声脆响。
他竟然将母后的牌位,掰成了两段!
这是母后最后的东西,我竟然连最后的一点念想,都留不住了。
泪突然从眼角划过。
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强撑着从地上爬起。
顾不上胸口的剧痛,也顾不上背后火辣辣的伤。
只是狼狈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陛下,我错了,昭阳错了。”
“求您饶了我,把牌位还我,我再也不敢了。”
我像条狗一样,卑微地趴在地上,试图将那牌位拼凑起来。
萧景琛呼吸一滞,似乎有些心软。
可淑妃轻柔的声音,又突然传来:
“陛下,看来昭阳公主并非无药可救,还没完全被皇后姐姐和卫家彻底带坏。”
听到“卫家”这两个字,父皇脸上的心疼瞬间消失。
他拽起我的头发,又给了我一巴掌。
“没规矩的东西!为一个道具,竟这么失仪!”
在他眼里,母后的牌位只是一个道具。
那我和母后,又算是什么呢?
绝望将我淹没。
我丧气地想死了算了。
还能去陪母后。
我看着太医手中那把还沾着我鲜血的银刀,心一横,就要往上撞去。
“都给哀家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