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寻亲：昔日温情少年今何在

1 周京律被周家认回去的第三个月，我妈终于按捺不住，拉着我登上了北上的绿皮火车。 车厢里弥漫着泡面与汗水的味道，我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母亲紧握着我的手，掌心沁出细密的汗珠。 当那栋气势恢宏的别墅出现在眼前时，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佣人开门时，目光在我们身上逡巡，我下意识攥紧了洗得发白的衣角。 周夫人款款而来，一袭香槟色旗袍勾勒出曼妙身姿。她笑容温婉，声音如银铃般清脆："这些年多亏你们照顾京律，我一直想登门道谢，只是事务繁忙......" 母亲局促地应和着，目光却不住地往楼梯口瞟。我知道她在等周京律，十三年的朝夕相处，早已将我们紧紧相连。 "周夫人，我们就看看阿律，马上就走......" "别急，"周夫人优雅地抬手，"我让佣人去叫他了，晚餐已经备好，一起用个便饭吧。" 2 餐厅里，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光芒。我坐在真皮座椅上，如坐针毡。母亲从蓝印花包袱里摸出一个窝窝头，悄悄塞给我。 来往的佣人投来异样的目光，我慌忙将窝窝头藏进口袋。周京律姗姗来迟，母亲立刻迎上去："瘦了，怎么不给家里打电话？穿这么少不冷吗？" 他漫不经心地指了指天花板："有中央空调。我在公司学习，很忙。" 母亲愣住了，默默坐回座位。我注视着对面的周京律，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年母亲带我去探亲，在贫民窟里发现了蜷缩在下水道的他。衣衫褴褛，满身伤痕。母亲将他带回家，给他擦洗，换上新衣。临走时，他拽住母亲的衣袖，小小的胳膊上满是淤青。 母亲红了眼眶："只要我不死，就有你一口吃的。" 从此，我们三人相依为命，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家。 书名【少年情变伤】，内容来自 「纸糊」。3 餐桌上，周夫人优雅地执起银筷："来，尝尝合不合口味。京律回来这么久，我还摸不准他的喜好。您平时都给他做什么吃？" 母亲笑道："他好养，土豆丝、辣椒片、炒青豆，什么都吃。" "那荤菜呢？" "他......不太爱吃肉。" 母亲身体不好，供两个孩子上学已是不易。肉，对我们而言，是奢侈品。 周夫人笑容微敛："是不爱吃，还是吃不上？" 气氛骤然凝固。我看向周京律，他正专注地刷着手机。我试图缓和："阿律特别爱吃炒鸡蛋......" 他轻笑一声："是啊，也就它沾点荤了。"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每逢母鸡下蛋，母亲总会将鸡蛋分成两份，和着新鲜豆角炒了。我和周京律总是争抢对方碗里的鸡蛋，我气鼓鼓地抱怨："我本来就长不高，你还抢我的鸡蛋！" 那时的他笑得眉眼弯弯，温柔又无奈："好好好，我的也给你，我们知知多吃点，争取长得比我高。" 如今，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竟变得如此陌生。 母亲放下筷子："不打扰了，我们这就走。" 周夫人突然笑道："京律开玩笑呢，别当真。你们照顾他这么多年，我该送些东西作为谢礼。家里物件不少，随便挑几样带走吧。" 别墅里，珍奇异宝琳琅满目。母亲推辞不过，最后只选了一面镜子前的水晶杯。 "就这个吧。" 一声轻笑从佣人处传来。母亲局促道："是不是太贵重了......" 窗外，暴雨倾盆。周夫人笑容温婉："雨大不好走，住一晚吧。" 4 夜深人静，我起身如厕。路过一间房时，周夫人的声音传来："这边也捶捶......真不像话，我儿子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连口肉都吃不上？" "好在夫人把少爷寻回来了。您太仁慈了，还送她们东西。" "毕竟她们照顾了京律这些年。只是想到我儿子吃不饱穿不暖，住在那漏水的平房里，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些穷人，就只配在厕所里捡垃圾！" "是啊，夫人，所以我特意引她们去那里。" "顾嫂，还是你做事妥当。" 我僵在原地，一个佣人经过："您在找什么？" 我强颜欢笑："请问厕所在哪？" 当她将我带到那间"房间"时，我的心彻底沉入谷底。原来母亲拿走水晶杯的地方，竟是个厕所。 羞辱与愤怒如潮水般涌来。我冲回房间，拿出被母亲仔细包裹的水晶杯。窗外，周京律正在跑步，身后跟着一条猎犬。 他指向远处的草丛："小七，去捡回来！" 猎犬冲进草丛，叼回一个布偶娃娃。周京律拍拍它的头，又将娃娃扔进喷泉。 那是我十八岁那年，为他做的生日礼物。 书名【少年情变伤】，内容来自 「纸糊」。5 十八岁那年，我被补习班骗走两千块钱，抱着周京律哭得撕心裂肺。一周后，他欣喜地告诉我："我替你讨回来了！" 床头摆着几张红钞票，我欣喜若狂："阿律阿律，你是超人吗？怎么这么厉害！" 我却没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直到他骑车送我上学时，连人带车摔在地上。 医院里，医生叹气："再年轻也不能天天不吃饭啊。" 原来，他替我"讨回"的钱，是他自己的生活费。 他睁开眼时，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你混蛋，你骗我，我再也不理你了！" "那怎么办呢？"他捂住胸口，装作心痛，"下周生日，某人的礼物收不到了吗？" 我偷偷去镇上问算命先生。先生说，做一只布偶娃娃送给最爱生病的人，可以保佑他无病无灾。 三天三夜，为了做这只娃娃，我把手掌扎成了马蜂窝。 周京律二十岁生日那天收到它时，紧紧抱住我："知知，我怎么配得上你对我这么好......" 我仰头看他："怎么不配？阿律值得一切最好的！" 他抿紧唇，红了眼眶："等实验出了成果，我就申请初创公司，娶你回家。" 我心跳如鼓，脸颊滚烫，小声回应："好啊......我等你。" 6 如今，那只饱含深情的布偶娃娃，被他随意扔进喷泉。 我颤抖着举起水晶杯："我们不需要你们的东西，还给你！" 周京律漫不经心道："收着吧，虽然是母亲不用的漱口杯，对你们来说也价值不菲。" "周京律，你为什么突然这样！" "唐知，你配吗？" 母亲突然出现，牵起我的手："乖，不哭，不值得。" 她挡在我面前："周京律，我养了你十三年，吃穿用度，问心无愧。今天，你是要和我们彻底断了联系，这样报养育之恩，是吗？" 周京律牵着狗，神情隐匿在夜色中。良久，他笑了笑："您自己扪心自问，对我到底有几分真心？" 周夫人的声音传来："算了，儿子，我早打听了，她们遇了难处，这才来找你。两个打秋风的，拿了钱就走了，别较劲气坏了自己。" 我不可置信："你怎么能这么认为我们......？" 周夫人打了个哈欠："体面我已经给够了，这杯子也值个十几万，拿了好处就走吧。别再来打扰我儿子了。下次，我可没这么好脸色。" 我举起水晶杯就要砸下，母亲一把拽住我，压着我鞠了一躬："感谢您，今后我们不会再来打扰您。" 7 我们连夜离开。火车上，我泣不成声，将满腔怨气发泄在母亲身上："妈！你为什么把水晶杯带走！他们那么看我们，你就不会羞耻吗！还是说你像她说的那样，根本不是去看周京律，而是为了——" 话未说完，我就后悔了。母亲机械地抬了抬手，又无力地垂下。 在一片沉默中，我哭累了，沉沉睡去。 梦中，我回到了初见周京律的那天。我们带他去吃面条，他嘴上说不饿，却吃得又急又快，面条都从鼻子里出来了。 母亲笑着说："吃慢点，小心噎。"背地里，却又把自己那份添进他碗里。 那年夏天的每一个午后，母亲蹬着堆满货品的三轮车，上坡时汗水淌了一脸。小小的我和周京律在后面使劲推。 车子终于上了坡，母亲塞给我们买了一根棒冰："乖孩子，快去学校吧，老师该记名字了。" 周京律拉着我一路奔跑，笑声回荡在夏风里。那些不知名的野花盛开在路边，前方是一路平坦。 周京律考上大学后，在实验室第一个跑出了新型材料的数据。导师说只要继续钻研，他会大有成就。 那天我放假去送饭，听到导师调侃："难怪学校里的女孩子京律一个也瞧不上，原来是早被人预定了。" 我羞红了脸，不敢说话。周京律穿着一身白大褂，低低笑着回应："是啊，这颗心一早就装给某人了。" 可如今，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穿着华贵西装，站在喷泉下冷笑："唐知，你配吗？" 梦醒时分，我睁开眼，看到母亲蜷缩在座位上，瘦骨嶙峋。 书名【少年情变伤】，内容来自 「纸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