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伴侣,是又一个父亲
我叫秦雅,今年四十五岁,在市中心开了三家服装连锁店。朋友们都说我是事业有成的独立女性,但我知道,在他们眼中,我还有个更显眼的标签——"大龄剩女"。
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我坐在自己最喜欢的那家咖啡馆里,翻看着手机相册。屏幕上是我去年自驾去西藏的照片,蓝天、白云、经幡,还有我站在布达拉宫前灿烂的笑脸。那时的我穿着紧身牛仔裤和短款皮衣,谁能想到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秦姐,您的美式。"服务员小妹放下咖啡,偷偷瞄了眼我的手机,"又看旅行照片啊?您真厉害,一个人开车去那么远的地方。"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厉害吗?或许吧。但当我回到空荡荡的家,连个分享见闻的人都没有时,那种感觉一点也不厉害。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爸爸"。我皱了皱眉,这个时间他通常在看电视。
"喂,爸?"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呼吸声:"小雅...我...我头好晕..."
杯子从我手中滑落,咖啡洒了一地。我抓起包就往外冲,甚至忘了付钱。
医院的走廊永远那么长。我跑得气喘吁吁,高跟鞋在瓷砖地上发出急促的敲击声。推开急诊室的门,我看到父亲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
"爸!"我扑到床边,握住他的手。那只曾经能轻松抱起我的手,现在布满了皱纹和针孔。
"秦小姐,"医生把我叫到一旁,"您父亲是轻微脑溢血,幸好送来得及时。不过...他年纪大了,需要有人全天照顾。"
我机械地点着头,眼睛却一直盯着病床上那个突然变得瘦小的身影。我父亲,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工程师,如今像个脆弱的孩子一样躺在那里。
三天后,父亲的情况稳定了些。我请了最好的护工,但每天下班后还是会去医院陪他到很晚。
"小雅,"那天晚上,父亲突然握住我的手,声音虚弱但清晰,"爸爸老了,陪不了你多久了。"
"别胡说!您会好起来的。"我强作欢笑,却感觉喉咙发紧。
父亲摇摇头:"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等我走了,你就真的一个人了..."
他的话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是啊,母亲十年前就走了,我没有兄弟姐妹,如果父亲也...我忽然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我将彻底孤独。
"找个伴吧,小雅,"父亲的眼睛湿润了,"不一定要多好,能陪你说话吃饭就行。爸爸不想...不想你一个人..."
我咬着嘴唇点头,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两个月后,在朋友的介绍下,我认识了周建成。62岁,退休中学教师,妻子三年前病逝,子女都在国外。他彬彬有礼,谈吐文雅,最重要的是——他看起来很健康。
"秦小姐真是年轻有为,"第一次见面时,周建成微笑着给我倒茶,"我听说您喜欢旅行?我也很爱到处走走。"
就这一句话,让我对他产生了好感。也许,我想,真的能找到个志同道合的伴侣?
我们的交往出奇地顺利。周建成确实如他所说,喜欢旅行,至少是理论上的喜欢——他书房里摆满了各种旅行杂志和地理书籍。他会温柔地听我讲述自驾经历,适时地发出赞叹,然后说:"等我们结婚了,我陪你去。"
"我们结婚吧。"认识三个月后,我对父亲说出这句话时,老人家的眼睛亮了起来,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不少。
婚礼很简单,就在酒店请了几桌亲友。我穿着香槟色的礼服裙,比实际年龄看起来年轻十岁;周建成一身深灰西装,儒雅得体。当司仪宣布我们结为夫妻时,我看到父亲在台下抹眼泪。
"爸,您高兴吗?"敬酒时,我小声问父亲。
"高兴,高兴!"父亲拍着我的手,"小周人不错,爸爸放心了。"
周建成提议去云南度蜜月,我欣然同意。这是我第一次不是独自旅行,心里充满了期待。
然而,期待很快变成了失望。
"老周,快点!缆车要开了!"在玉龙雪山脚下,我回头催促着落在后面的丈夫。
周建成摆摆手,气喘吁吁:"小雅,你...你先上去吧,我慢慢来..."
我皱起眉头。这才走了不到五百米,海拔也不算高,他怎么就...
最后,我们只到了半山腰就折返了。周建成脸色发白,说是心脏不舒服。回到酒店后,他在床上躺了一整天。
"要不明天去古城逛逛?那里比较平缓。"我提议道。
周建成点点头,但第二天出门时,他走不到半小时就要找地方坐下休息。更让我失望的是,他对古城的建筑和文化毫无兴趣,只顾着找茶馆打盹。
"你不是说喜欢旅行吗?"晚上回到酒店,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周建成推了推老花镜:"我是喜欢啊,看看书和电视上的风景片就很享受。实地旅行...毕竟年纪大了,体力跟不上。"
我哑口无言。原来他所谓的"喜欢旅行"只是纸上谈兵!
蜜月提前结束了。回到家后,我和周建成的生活节奏越来越不同。我习惯早起跑步,他则要睡到日上三竿;我喜欢尝试新开的餐厅,他则坚持在家吃清淡的老年餐;我想计划下一次自驾游,他却说长途开车太累...
"周末我和朋友去爬山,你去吗?"一个月后的周五晚上,我随口问道。
周建成摇摇头:"你们年轻人去吧,我在家看看书。"
年轻人?我45岁,在他眼里居然还算"年轻人"?我突然意识到,我们之间17岁的年龄差,远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
渐渐地,我开始恢复婚前的生活模式——和朋友聚餐、短途旅行、参加行业交流会。周建成从不阻拦,只是每次都会说:"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听起来多像父亲对我的叮嘱啊。
那天早上,我正在店里理货,手机突然响起。是周建成的号码,但说话的是邻居王阿姨。
"小秦啊,你快回来!老周晕倒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赶到医院时,医生告诉我周建成是心肌梗塞,需要立即手术。
"您是家属吗?请在这里签字。"护士递给我一叠表格。
我机械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突然有种荒诞的感觉——两个月前,我还在为父亲签字;现在,又为丈夫签字。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躺在了病床上。
手术很成功,但周建成需要长期休养和定期复查。我雇了保姆白天照顾他,自己则每天下班后去医院或回家陪护。
"小雅,辛苦你了。"周建成躺在病床上,虚弱地说。
我摇摇头,给他掖了掖被角。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和憔悴的面容,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冒出来:我不是找了个伴侣,而是给自己找了个"爹"。
那天晚上,我独自在医院的走廊上坐了很久。手机相册里,去年的今天我正和朋友在青海湖边露营,篝火映照着每个人开心的笑脸。而现在,我却在医院照顾突发心脏病的丈夫。
父亲的话回响在耳边:"找个伴吧,不一定要多好,能陪你说话吃饭就行..."
可是,我找的这个"伴",现在连陪我吃饭都做不到了。
回到家,我看着墙上挂着的婚纱照。照片里我笑容灿烂,周建成儒雅温和。短短半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女人和那个精神矍铄的老先生去哪了?
我拿起电话,打给了最好的朋友林莉。
"林莉,我可能犯了个大错..."话刚出口,眼泪就止不住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然后林莉轻声说:"来我家吧,我开瓶红酒等你。"
挂掉电话,我看了看时间——晚上九点半。周建成在医院有护士照顾,父亲在家里有护工照看。而我,终于可以为自己做一次决定了。
抓起车钥匙,我走出门去。夜风吹在脸上,有点凉,但很清醒。45岁的秦雅,事业有成、经济独立,却在这段仓促的婚姻中迷失了自己。
也许父亲说得对,应该在合适的年龄做合适的事。但什么才是"合适"呢?为了不孤独终老而找一个实际上会让你更孤独的伴侣,这就合适了吗?
红灯前,我停下车,看着后视镜中的自己。眼角的细纹在街灯下格外明显,但眼神却比半年前结婚时更加坚定。
我知道,前方的路还很长,而且很可能要继续一个人走。但至少,这一次,我会睁大眼睛,看清每一个选择背后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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