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光阴里的游子
作者:持戒留白(江西)
散文:光阴里的游子
离开家乡当兵,缘于我初中考师范没考上。当时鲁西南初中毕业升高中和报考小中专只能二选一。小中专的录取分数线高得出奇——女生首选卫校,男生大都报考师范(那些早熟且通透过了的,也有成双成对报同一专业的……来,一起祝福他们吧)。
当年的小中专不是谁都能报考的,除非成绩好,否则班主任这关都过不了——影响人家加工资可不行……我以2分之差与小中专失之交臂。之后,所有不期而遇大都失去了温度——小中专没考上,高中又没得上,这样的青葱少年,狗都嫌……
还好,我有一位比我大六岁的小姨。当时她和姨父新婚不久,姨父也是大学落榜后改行做皮鞋的。善良的小姨和姨父收留了我,我开始了纯手工制鞋的学徒生涯……做鞋到深夜,冷得透骨,但小姨和姨父从未冷眼相待,这份温暖足以抵御四季寒凉。
上过中学的娘心疼我,专程跑到十七里外的外婆家,找她出了五服的堂弟——我的堂舅小瑞。他在定陶县城为官,在娘的努力下,我得以进入已开学大半学期的定陶县高中读高一……可此刻,我却发现自己早已离学校太远太远……
1990年3月,在班主任张老师的支持下,我应征入伍。那年我十五岁。
我先到四川江油,后随部队调往青藏高原,在武警交通部队搬石头、修路。波密那地方,山高得望天时脖子都要仰断。雪线以下是密密麻麻的黄沙,风一吹,哗啦啦地响,像千万个鬼魂在窃窃私语。
彼时年少,只觉得苦。每日扛铁锹,手上磨出血泡,夜里躺在硬板床上浑身酸痛。班长是个山东汉子,黑脸膛,粗眉毛,常吼我们:“当兵的就是要吃苦!”我那时不解,心想吃苦有什么好,不过是白受罪。
后来,超期服役的我考上军校,又调到江西警卫局,落脚在美丽的新余。江南冬天阴冷潮湿,夏天闷热难当。我在营房学会了抽烟,常蹲在墙角看烟雾在阳光下缭绕。偶有老乡来,便喝几杯劣酒,说说家乡话。曹县的水土人情,在酒气氤氲中愈发清晰。
转业后,我留在新余。从离开故乡算起,已三十六年了。日子如流水,我渐渐生了白发,连走路时膝盖都嘎吱作响。
邻居们说我与他们不太一样——不爱凑热闹,不打麻将,不下棋。闲时只爱坐在阳台泡茶,看街上行人匆匆。偶尔写几笔字,画几笔画,虽不成体统,自己却欢喜。
年前,老家侄子来信,说村里人都盖了楼房、买了汽车,问我混得如何。我回信:“过得很好。”他们大约不信——一个老头能有什么出息?可什么叫出息呢?俺娘、琳姐和儿子见我锔紫砂壶、补瓷到深夜时,总催我睡觉。周末,儿子咏熹和女儿如意见我捣鼓大漆漆器,总会问:“爸,您图啥?”我晃着紫砂壶里的狗牯脑茶,茶汤映着货架上的锔钉答道:“啥也不图,图个耳朵热闹。”
不知他们问的是压着学区房房贷,还是我柜台玻璃下那四枚泛黄的三等功证章……但我确实觉得这样很好。在这磕磕碰碰的人世间,总得有人缝缝补补……
有生以来,我没发过财,更没当过大官,却也未饿过肚子,未做过亏心事。在西藏看过雪山,在江西遇过知己,如今老了,还有一方小天地容身。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有人求富贵,有人图功名,而我,只求每日有些许欢喜——阳台上花开能高兴半天,街角豆腐脑味道正便觉一日不虚度。
人生在世,能取悦自己,就不算虚度光阴。
作者简介:持戒留白,实名刘金琳,山东菏泽人,现居江西新余,转业军人,系高级工艺美术品设计师,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新余市作家协会会员。
责任编辑: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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