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门》书评｜天真善良的心灵被宗教观念愚弄与戕害

《窄门》这本书，是1947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纪德的成名作，不论是本书的文学价值亦或是这本书撰写出来的背景，都有非常令人赞赏以及相当值得的看的。

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的门那门是宽的，那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的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

窄门内文中的这段话出自于圣经，窄门象征是天国之门，且通往这门的历程是辛苦的，也借由窄门象征禁欲刻苦的生活，表现出了贯穿整本书的含意及表达了它的文学价值。

这本书表现出来的文学价值，同时也是安德烈·纪德本身的情感，这部写出了在信仰和情爱之间的挣扎，在世俗和信仰中挣扎，身为同性恋本身却有着老婆的纪德，对于自身本身的恋爱性向，以及对于自己异性老婆的责任，还有世俗对于他的眼光，对于社会道德的认知，以及自己内心深处本身的情感根基，究竟自己该信仰什么，要通过这些考验而进到通往天国的窄门，必须先经历痛苦，而门小的却容不下第二个人。

《窄门》讲述了阿丽莎和杰罗姆的爱情故事，但这又不是一本普通的爱情小说。他们青梅竹马，从相处和书信往来中可以看出，两人都深爱着对方。然而，他们精神相通却在现实中无法相处，杰罗姆向阿丽莎求婚，阿丽莎却找各种理由逃避。为什么呢？书中给出了几大原因。

阿丽莎曾目睹母亲与一个男人偷情并私奔，父亲因此悲痛欲绝，这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让她不再相信世俗的爱情。阿丽莎比杰罗姆大两岁，她担心红颜易老，会失去杰罗姆的爱。于是，她觉得与其结婚后面临失去，不如只保持纯情的相爱关系。

逃避，或许是人最根深蒂固的习惯。阿丽莎就是典型的逃避型人格。她太喜欢杰罗姆了，害怕失去他，对亲密关系感到恐惧。面对无法解决的矛盾和冲突，她选择逃避，去寻找别的慰藉，不给自己机会去认知和体验。逃避是为了隐藏虚弱，让她暂且处于一个安全的状态。但爱，又怎能逃避呢？爱一个人，是需要勇气的。

阿丽莎认为杰罗姆对她的感情只是出于忠诚，是一种理智的爱情。她觉得杰罗姆其实并不爱她，因为她追求的爱太过圣洁，容不得半点虚假。从她的日记中，我们可以读到她对杰罗姆的情深意浓。那是一种即使知道没有结果、毫无希望，也仍然爱得执着、爱得无怨无悔的爱情。

她能将这份爱长久地保留在心中，不奢望走近，也不祈求拥有。这让我们联想到了《一个陌生女子来信》中的女主角。同样无望的爱情，在《廊桥遗梦》中，弗朗西斯卡却能做到珍惜当下，全身心地投入去爱。

阿丽莎是一个崇尚圣洁、虔诚信仰宗教的人。上帝是她安身立命的根基，实现对无限而非有限的永恒之爱，让心灵获得救赎进入天国是她追求的最高目标。她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俗世中的爱情，理性提醒她绝不能背叛对上帝的诺言。

作为肉体凡胎，她不能完全摒弃对世俗幸福的渴望。毕竟，具体可感的现实比理念中的绝对更实在、更易于寄托感情。她明明很想用力去爱眼前的他，感性在怂恿她，但在冲动的时候她却胆怯了，理性抑制了感情。杰罗姆离得越远，她越爱他；越爱他，就把他推得越远。

她苦苦挣扎于情感与信仰的矛盾之中，精神心理痛苦纠结，灵与肉的冲突不可调和。她在巨大的张力中寻求突破，最终那个追求至高无上信仰的自我胜出了。阿丽莎在痛苦中选择了灵、割舍了肉，灵肉彻底分离。但最终还是事与愿违，放弃爱人后，阿丽莎早早地身心俱疲。

爱情是否让他迷误？爱会不会让他失去了对主的感知？如果是这样，她就是罪孽深重。阿丽莎在日记中绝望地写道：“主啊，您指出的是一条窄路，窄得容不下两人并行。”在迷狂的宗教情绪下，阿丽莎甚至觉得自己的存在是杰罗姆追求美德、穿越“窄门”、接近上帝的最大障碍。

她认为追求理想信念需要摒除欲望，如果她不拒绝他，两人可能都止步于现实的欢愉。她意识到有一种比爱情更美好的美德能让爱情升华。她希望杰罗姆能通往神境，为了将他送往上帝身边，她掩饰、压抑自己的情感，“牺牲自己的功德”，选择消失、放手、死亡。她的爱就是帮助杰罗姆走向永生之门。为爱情做出牺牲、成全杰罗姆，这足以说明阿丽莎爱之深。她对杰罗姆的爱甚至超过了对窄门的爱。但与此同时，她让自己走向了一道通往自我毁灭的窄门，最后积忧成疾、筋疲力竭，不幸身亡。

通往天堂真的只能过一扇窄门，容不下两人比肩并行吗？即使窄得只容一人独自通过，他们不可以先后跨过窄门吗？她能保证进了窄门，真的就能看见神吗？这些问题，阿丽莎从未考虑过。

杰罗姆遵从自己内心的真正愿望，追求自由和世俗的幸福。他和阿丽莎通过信件相互表达炽热的感情和对未来的美好向往。他们在幻想中爱得死去活来，虽然有时也互相猜疑。但一见面，热情就打了折扣，两人变得无话可说。杰罗姆说：“只要我们稍微随和一些，别太清高，我们的爱情就不会有那么多困扰了。”

他们都追求美德，但杰罗姆是因为阿丽莎才想要通过窄门。只有在她身边，他才能获得幸福。他可以为她生、为她死。为了让自己成为“配得上她的人”，他才压抑自己的正常感情，成为道德的苦行僧。

杰罗姆在性格上不够坚定、沉稳。他永远被动地跟在阿丽莎后面，对阿丽莎来说永远是弟弟。两人的爱情主导权一直握在阿丽莎手上。

或许我们不理解阿丽莎的行为。好好的一段爱情，没有任何外在障碍，她却偏偏要作践自己，最后还把自己作死了。阿丽莎不能坦诚面对现实、面对自己，而是自我欺骗，把美好寄托于未来这个未知的虚幻之中，亲手断送了他们世俗的幸福。阿丽莎太复杂了。一篇真正有灵魂的小说，人物永远是复杂的。她的内心时常充满了矛盾与挣扎，她是一个永远读不懂的人。

小说中的另一个人物朱莉埃特是阿丽莎的妹妹。当阿丽莎得知妹妹也爱着杰罗姆时，甚至想要成全妹妹的爱。在朱莉埃特向杰罗姆表白遭到拒绝后，她立刻和一个自己不爱但爱她的商人结婚生子。婚后假装生活美满，直到故事结尾，朱莉埃特再也藏不住自己的眼泪，说出实情。原来，她的婚姻并不幸福，她仍然深爱着杰罗姆。朱莉埃特问杰罗姆：“一个人是否可以长久地在心中保持毫无希望的爱情？……即使生活的风每天吹他，也吹不灭？”

这部小说是“一份关于天真善良的心灵如何被宗教观念愚弄与戕害的证词，一份关于人的热情与生活愿望如何被宗教感情窒息的证词，一份关于人性如何被天国的迷信扼杀的证词，当然，也是一份关于人心误入宗教神秘主义的迷津而不能自拔的证词。”

纪德曾指出，《窄门》是“对某种信仰狂热倾向的批评”，想表达宗教的约束和内心自我追求之间的碰撞与冲突。人类有时会给自己打开一些缺乏理性的行为之门，宗教狂热就是其中之一。它能将人的意志消磨殆尽，然后造成盲目的顺从与对个性的严重压抑。在本书中，它就把女主人公的爱情扼杀在摇篮之中。在阿丽莎的求索人生里，初时是为教义而舍弃爱情，到后来为爱人得教义而舍弃自我。

本书实际上是是在讽刺天主教的禁欲主义,和教徒们过度的无私精神,”那字句叫人死,精义使人活”,女主角过于狭隘的思想使故事由最初的纯爱故事,慢慢走向那悲惨的终未。

当所有的人都只在意他人的幸福时,绝对没有人会得到幸福,杰罗姆只在意阿丽莎的幸福,朱莉埃特又只在意杰罗姆的幸福,每个人都为自己所爱的人作出了牺牲,但也因此没有人得到幸褔。“我发现那条路是如此的狭窄,窄得容不下二人并肩而行”阿丽莎说。“没有阿丽莎的天堂,才不是真正的天堂”杰罗姆说。

阿丽莎否定了纪德的努力(我们要永远地相爱下去)纪德否定了阿丽莎的努力(性是污秽的,我不能让性沾污了我们二人的爱)，二人都深爱着对方,但也因此而使他们二人渐行渐远,他们都相信被爱才是最幸福的事,因此全心全力地以自己的方式爱着对方,不管对方是否真的渴望如此的爱。

他们过度无私,但更过度自私。

纪德不愧为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的大师级作家，用他那精炼以及优美的文笔，将宗教信仰影射自己本身的困惑，然后淬炼出一部撼动文学界的经典作品，讲述了一个看似矛盾，实则感人至深、发人深省的爱情故事。在这本书中，看到了德行与情爱、灵与肉、人性与神性中徘徊挣扎的灵魂。

安德烈·纪德（法语：André Gide，1869年11月22日-1951年2月19日），法国作家。纪德一生著有小说、剧本、论文、散文、日记、书信多种，主要作品有小说《背德者》《窄门》《田园交响曲》《伪币制造者》等，戏剧《康多尔王》《扫罗》《俄狄浦斯》，散文诗集《人间食粮》，自传《如果种子不死》，游记《刚果之行》《乍得归来》等。1947年，纪德获诺贝尔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