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丰诡实录·哭丧记》大丰无梁山往西三十里,有个白事行当里秘而不传的营生——哭丧。这活儿,讲究的是个“情真意切”,赚的却是实实在在的银钱。那日,在城隍庙后身的旧戏班里,一堂实训正到紧要处。授课的是县剧团退下来的老场务,姓胡,干瘦精悍,眼神像钩子。底下坐着七八个面生的男女,有忸怩搓衣角的,有双眼发直愣神的,更有憋得满脸通红却挤不出半滴泪的。屋里静得只剩喘气声,比灵堂还像灵堂。“哭,是门艺术!”胡老师声调不高,却字字砸在人心上,“要的是山洪暴发,也得能立马关闸。得跟着‘头哭’的调门走,不能稀稀拉拉坏了主家的风水局。”可道理讲了一箩筐,真到实训,还是卡了壳。有人提议:“老师,您给打个样儿呗?”话音未落,但见那胡老师浑身一颤,仿佛鬼上身般,猛地扑倒在地。一声嚎啕直冲房梁,眼泪鼻涕说来就来。 他边哭边捶地,指头点着那帮呆若木鸡的学员骂:“你们这些没眼力见的呆货啊——!既当了孝子贤孙,还端着哪门子的臭架子!一声哭,十块钱! 就把台下那躺着的,当成你亲爷!……”这几句混在哭腔里的骂,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捅开了众人心头的锁。 羞愧、窘迫、还有对银钱的渴望,瞬间都化成了燃料。先是角落里传来一声试探性的抽泣,紧接着,如同瘟疫蔓延,屋里顿时哭声震天。有呼天抢地的,有念念有词的,虽技艺生涩,但那悲恸的架势,已足以假乱真。胡老师不知何时已站起身,脸上泪痕未干,嘴角却已挂上一抹冷静的笑意。他环视着这片由他亲手催生出的“悲恸海洋”,如同将军检阅自己的士兵。突然,他清了清嗓子,仿佛切换开关般喊了一嗓子:“停!”声落,哭潮骤退。教室里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阵阵轻松甚至戏谑的欢声笑语,刚才那场集体悲怆,成了议价的本钱。大丰散人叹曰:悲欢有价,哭笑是生意。这世间最真的假,与最假的真,往往就在这一哭一停、一悲一笑之间,颠倒翻转,难辨虚实。 专栏 · 《大丰诡实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