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丰诡实录·瓷胎记》大丰六年冬，大丰殷銮郡，老贡生林守拙终于在衙门左边那条街，最后的那个破院子里，咳尽最后一口气。那日，青瓦屋檐的冰棱子咔嚓断裂，像极了他那根始终没攀上高枝的脊梁。棺木薄如柳木，灵堂冷过雪窖。唯剩寡妇茍氏攥着五岁稚子，看当铺掌柜将描金夜壶并最后一双象牙箸收进褡裢。"您家老太爷当年面圣的荣光..."掌柜的啧啧两声，硌得茍氏心口淌血。家运一倒，瓷碗终成陶钵。二十载寒暑，昔日幼子林青长成了个尴尬人。识得几个字，却撑不起功名；见得些世面，又放不下身段。终日在赵乡绅家执鞭驾辕，得个"先生"的虚名。偏生那双眼睛专往小媳妇后颈窝里钻，缰绳一抖，总要蹭过谁家姑娘的腕子。"鞭子一响，白银三两"，这话不假。可真到谈婚论嫁，那些被他捏过手的女子个个躲瘟神似的。直到那日西市口，他看见卖炊饼的宋家幺女盯着银镯子移不开眼...烈火烹湿柴，青烟熏人醉。宋丫头怀胎七月时才满十五，躲在柴房生产那夜，林青蹲在院里磨刀。不是为婴孩，是为砍了那棵挡光的批把树。"哭什么哭！"他朝屋里吼，"生出个带把的，老子赏你吃红糖水！"光绪卅年，婚书到底补上了。墨迹未干，林青便拎着马鞭教新妇规矩："既进了林家门，就得知道什么是体统。"十七岁的妇人牵着三岁幼子，眉眼渐渐凝成一口枯井。最奇是那孩儿林继祖。三岁能学猫叫诱邻家幼犬，七岁会假摔讹诈塾师，十岁便对着卖花女背《女诫》。某日黄昏，他见父亲又在拿着马鞭训母，忽然甜笑："爹，西街张寡妇昨日夸您驾车稳当呢。"林青一愣，竟从儿子眼中看见自己二十年前的模样。瓷胎若从根里裂，纵使描金重彩，到底盛不住半勺清汤。正是：恶竹终须斩万竿，谎花偏又续新藤。大丰三人闻知曰，祖不修得，富贵是浮云，此间造化轮回，难逃一个现世报。欲知林继祖如何青出于蓝，且看下回分解。 专栏 · 《大丰诡实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