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朱荣之死,根本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他太相信所谓的自己人了,不知道世风日下的情况下背后捅刀的往往是自己人;一个是他遇到一个跟曹魏皇帝曹髦一样敢于玩死签的皇帝元子攸,老子不活了,但你也别想好过。就算我死了,也必须溅你一身血。 北魏末年,天下大乱,战火四起,朝廷像个破烂的筛子,谁有兵谁就横。就在这时候,一个来自北边秀容川的契胡族首领尔朱荣,带着他手下剽悍的契胡骑兵,一路杀进混乱,成了北魏后期说一不二的真皇帝——尽管坐龙椅的另有其人。 但尔朱荣为人残暴多疑。他刚进洛阳,根基不稳,又知道北魏的皇族和朝廷里的高门贵族从骨子里看不起他这种出身偏远部族的“蛮人”。猜忌心发作起来,尔朱荣想了个狠毒也愚蠢的主意。他假装要祭天,把满朝文武包括皇族宗亲两千多人,骗到洛阳城外黄河边的河阴,让自己的契胡骑兵突然包围,不分青红皂白一通乱砍乱杀! 这就是历史上臭名昭著的“河阴之变”。北魏拓跋家族的核心力量、洛阳的顶级门阀贵族,几乎被尔朱荣砍了个干净!从此以后,朝廷就是尔朱荣的一言堂,孝庄帝元子攸吓得瑟瑟发抖,彻彻底底成了他手心里的傀儡。从这以后,皇帝和权臣之间埋下了不共戴天的血仇。 立下泼天大功,又手握几十万强悍兵马,还完全掌控了朝廷,尔朱荣觉得自己就是北魏的擎天柱,地位无人能撼动。他大部分时间待在离洛阳很远的晋阳,把那里建成他的老巢,遥控洛阳的皇帝和朝廷,大小事情都得向他汇报。他派自己的心腹亲戚和亲信大将坐镇京城和各地要害。 这些人,要么跟他同姓尔朱,是他自家契胡部落的亲信;要么是早年就跟随他、经他亲手提拔起来的铁杆亲信。尔朱荣把他们看作自己人中的自己人,认为血脉相连或者有提拔之恩,忠心绝对可靠。 但他忽略了一个最根本的事实:利益之下,难有死忠。 人性是非常靠不住的。尔朱荣自己就是一路踩着人头走上来的,靠的是力量和心狠手辣。他那些所谓的“亲信”,本质上跟他是一类人——崇拜武力,只认实力。血缘?那只是暂时的纽带;提拔?那只是曾经的恩惠。 而被尔朱荣当作提线木偶的孝庄帝元子攸,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是正儿八经的北魏皇室血脉,河阴之变里,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叔叔伯伯和其他皇亲国戚、朝廷重臣被尔朱荣像砍瓜切菜一样屠杀在黄河边。那惨状和血仇,深深烙进了他的灵魂。 皇帝的名号下,是刻骨的仇恨和无尽的恐惧。他深知尔朱荣根本没把他当皇帝看,就是个摆设。尔朱荣在晋阳遥控指挥,有时来洛阳巡视,排场大得如同帝王驾临,朝廷的礼节在他面前形同虚设。他甚至把女儿尔朱英娥硬塞给元子攸做皇后,名义上是尊贵,实际是给自己在皇帝身边安插了一个眼线! 元子攸身边到处都是尔朱荣的耳目,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这种皇帝当得窝囊透顶,生命时刻悬在尔朱荣的一念之间。每次尔朱荣来洛阳,元子攸内心都“忧愤交加”,非常恐惧。 元子攸的心里,憋着一股和当年曹魏高贵乡公曹髦一样的狠劲。元子攸的想法跟曹髦非常相似:老子不活了,但你也别想好过。就算我死了,也必须溅你一身血! 他盘算着,只要能找机会亲手干掉尔朱荣,哪怕自己立刻被杀,那也值了! 尔朱荣死了,他手下那些本来各怀鬼胎的堂弟、侄子们,一定会为了争权夺利互相打起来,尔朱家的势力一定会四分五裂。他元子攸这条命和尔朱荣的命一起丢掉,足以搅乱这局,给尔朱家致命一击!这种“同归于尽”的玉石俱焚心思,是敢于玩死签的孤注一掷。 机会终于来了。北魏永安三年九月,元子攸得知尔朱荣准备再次从晋阳老巢来洛阳探望他的皇后女儿(尔朱英娥)。元子攸深知尔朱荣一定会进宫见他。一个大胆到疯狂的计划在他心里迅速成型——就在皇宫里动手! 元子攸开始小心翼翼地布局。他秘密联系了几个同样对尔朱荣不满、且愿意豁出性命的人:包括皇族城阳王元徽、侍中杨侃、李彧等。元子攸利用皇帝的身份和尔朱荣对他仍然保留的一点“君臣名分”的麻痹,决定在尔朱荣进宫面圣时突然发难。 九月二十五日这天,尔朱荣果然带着小儿子尔朱菩提和大批随从亲信入宫了。他前脚刚踏上皇宫的主殿——明光殿,后脚元子攸预先埋伏在殿内东序的死士就冲了出来!带头冲在最前面的,是元子攸信任的贴身武士、心腹李苗和温子升!他们直接扑向尔朱荣! 尔朱荣征战多年,反应超快。面对刀光剑影,他第一反应不是逃,而是搏斗!他猛地扑向坐在御座上的皇帝元子攸!只要把皇帝控制在手,局势就有扭转的可能!他当时离御座只有几步远!千钧一发之际,元子攸眼看来不及躲了,他迅速从膝下抽出一把利刃,对着冲过来的尔朱荣胸口狠狠捅去!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刀锋直没入尔朱荣身体!元子攸这一刀带着国仇家恨,力量十足。尔朱荣闷哼一声,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他挣扎着,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傀儡皇帝,吐出了人生最后一句话:“尔朱王竟背我!”史料记载模糊,但这句话透出的是他临死前对“自己人”背叛的愕然与怨恨)。 说完这五个字,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