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8年,八岁的赵昺在一片逃难船的颠簸里被推上了皇位。这孩子连身像样的龙袍都没有,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椅上,脚下是广东崖山海边临时搭起的破木棚子。 整个朝廷剩下不到一万人,挤在这巴掌大的海湾里,跟着他的除了几个老臣,就是哭哭啼啼的随军家眷。 吃饭靠捞海鱼,喝水靠接雨水,夜里睡觉,海浪砸礁石的声音砸得人心慌。元军那种插着黑旗的大船,像片乌云似的飘在海天线上,连夜里都看得见黑影。 没人问过赵昺愿不愿意当皇帝。这孩子整天被张世杰和陆秀夫夹在胳膊底下抱来抱去,眼里的海总是灰的。 张世杰瘦得两颊凹陷,白天拼了命地操练那些划桨摇橹的水兵,嗓子喊劈了也顾不上喝口水。 陆秀夫更是焦头烂额,东奔西跑到处招揽散兵游勇。有次听见帐篷里有人嘀咕“不如降了”,这位平时说话都文绉绉的老臣竟拔了剑,眼珠子瞪得通红,狠狠一剑剁在营门柱上。 木屑崩得老远:“谁再提一个降字,老子把他脑袋挂这门上!”风里飘着的,全是木头、铁锈和没散干净的血腥味。 1279年阴历二月元,朝大将张弘范带着几百艘战船,像铁桶一样把崖山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点起了带油的火箭,顺风一吹,密密麻麻砸进宋军的船堆里。木头烧着了,帆篷烧着了,连海水都映出冲天红光。 十万军民挤在狭小的海湾,退一步是火海,进一步是铁钩似的元军船头。张世杰带着人往外硬冲,偏偏遇上恶风巨浪,一个浪头拍过来,连船带人栽进墨黑的海水,再没冒头。 岸上,陆秀夫扭头看着小皇帝。那身黄袍挂在孩子身上空空荡荡,海风一吹,衣摆像破布条似的抖动。 孩子嘴唇冻得发白,眼睛直勾勾盯着海里烧得半沉的船壳子,火光在他脸上明明暗暗。 陆秀夫伸出手,把赵昺紧紧抱进怀里,骨头硌着骨头,低声说了几个字:“陛下,事到头……咱该走了。” 话音还没落进海风里,他便抱着八岁的宋少帝,一步跨过悬崖边的礁石,纵身跃入了那片冰凉刺骨的大海。 他们身后,绝望的哭喊、跳海声、船只倾覆的断裂声砸碎了最后的抵抗。一个踉跄跟着一个踉跄,残存的军民像断了线的珠子,扑通扑通沉入这片吞噬了王朝的海湾。 据岸上元军士兵后来记下,那片水连着几天红得发黑,尸体被潮水推着,密密麻麻漂满海面,腥臭弥漫数日不散。 宋朝三百年基业,最后一口血沫子,吐在了这片叫崖山的海上。从赵昺被匆匆扶上皇位,到他沉入海底,连一年都不到。史书上叫他“祥兴帝”,民间管他叫“宋少帝”,或者更心酸点——“跳海皇帝”赵昺。 说起来,他和前面两个短命的小皇帝真像一串被风吹折的苇秆。他哥哥赵昰当皇帝时也不过九岁,在海上东躲西藏一年,连惊带吓病死在一处破渔村里。 再往前那个小皇帝赵昺他爹,也才五岁就叫人抱着当了象征。这宋朝最后十几年,龙椅上坐着的全是没桌子高的孩子,不是病故就是溺毙。 一个王朝走到末路,连命根子都断了,任凭几个硬骨头扛着,血渗进海里,也挽不回风一吹就散的天。 看着崖山那片墨蓝的海,总让人心底翻搅。宋朝三百年的文墨风流,最后是被一个八岁孩子身上那件不合体的黄袍压进深海的。 史书翻过去,刻进石头的都是英雄美人、文臣武将。可站在海边想想,那年头被裹进漩涡里的普通百姓、那些划桨的军士、那群跟在陆秀夫身边咬着牙不降的人,他们是谁的父亲兄弟? 史书不记得名字,海水也洗不干净血污。但正是这些看不清脸孔的人,用血肉垫在悬崖底,撑住了一个王朝跌进深渊最后那声悲鸣。 历史的沉重,常常不在于大人物的退场有多壮烈,而在于无数小人物在绝境里,为了守住一点骨气或一丝念想,头也不回地撞向了毁灭。 风起崖山,吹散的何止是皇族的残片?它掀开的,是人性在覆灭关头,能压出怎样的重量。风浪能卷走人命,卷不走海里沉着的骨头。 那片海,既是宋的坟场,也是我们不该遗忘的人间道场,它警醒着后来人,安稳不是靠天赐,而是代代人咬牙担起的分量。 信源依据: 《光明日报》专题报道《深潜钩沉:崖山海战水下考古实证》 《中国文物报》专版《南宋沉船遗迹形制考辨》 中国社会科学院水下考古研究中心《南宋末代沉船遗址研究报告》
评论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