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哥们儿姓林,二十出头那会儿在体制内干扶贫工作。有天领导跟他说,收拾收拾去趟“天堂村”,那儿有户人家日子过得挺紧巴。路上小林还跟领导打趣,说这村子名字起得挺有意思。领导苦笑了一下,说这天堂村啊,可不是啥真天堂,就是地方太偏、路太难走,人们来得少,才这么叫的。小林一听,心里咯噔一下,问领导那今天去的这家啥情况。领导叹了口气,说这家真是苦命人,老两口都七十左右了,靠种田为生。上面有个老母亲,下面有个儿子,可惜儿子前几年出车祸没了。领导接着说,当时赔了一笔钱,但老两口有个孙子,智力有问题。儿媳一看这情况,丈夫没了,剩下的人又老又憨,干脆卷着钱跑了,把傻孩子留给了老两口。这话一出,车上的人都沉默了。说实话,大家去之前都猜到这家可能过得不好,但没想到这么苦。接下来的路,大家都没说话,心里都沉甸甸的。开了俩小时车,终于到了地方。但这家的房子在半山腰上,还是老房子。估计是儿子没了,手里没钱,其他村民都搬下来了,就这家还在老屋里凑合。山路又陡又难走,从山脚爬到那破房子,又花了一个小时。到了之后,老两口先是一愣,然后对视了一眼,眼里满是感激。当家的老大爷紧张得直搓手,憋了半天才小声说谢谢领导,让大伙快进屋。小林一进屋,就明白了啥叫“家徒四壁”。屋里昏暗得很,墙壁黑漆漆的,估计是做饭熏的。屋子中间就一张小桌子,有个桌子腿断了,用三块砖垫着。东边墙边有张床,下面铺的是稻草,上面是张黑漆漆的垫子。气氛压抑得很。小林想去拉灯绳让屋里亮点儿,结果怎么拉灯泡都不亮。大爷有点不好意思,说人都下山了,他就让上面把电掐了,农家人天黑就睡觉。这时,女主人颤颤巍巍地端出一缸子茶水,给大家分。小林后来跟我说,那茶叶其实就是茶叶沫子,苦得很。大家就喝了一口,再看看这环境,心里更不是滋味了。领导把带来的米面粮油都放到了地上,又掏出一千块钱。老两口千恩万谢,说多亏新社会,不然他们就得饿死。不知不觉到了中午,天堂村的领导说,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到饭点了,下山找个地方吃饭吧。但这边领导摇摇头,说别浪费了,大家也都饿了,就在这简单吃点,让大爷大娘辛苦一下。小林一听就明白了,之前扶贫领导也这么干过,为的是吃人家一顿饭,然后让大家掏点私房钱。大爷一听很高兴,估计是好久没来客人了。他走出门,直奔鸡窝,逮出来一只大公鸡。大家吓了一跳,说哪能吃这么好的,给对付点干粮就行。但大爷就是不松手,非要杀鸡。最后大家没办法,商量着一会儿多给大爷些钱。大爷用土豆和茄子把鸡炖了,结果那味道,真是绝了!七个人也没客气,把鸡肉吃得干干净净。大爷站在一旁,看大家吃得香,脸上乐开了花。吃完后,大娘把鸡骨头收拾了一下端出去。领导领着小林去和老两口告别,顺便把大家凑的一千块钱留下。结果一进屋,正好看见大娘把鸡骨头往锅里倒。小林年轻,顺口问大娘这是不是加热一下给狗吃的。大娘愣了一下,缓缓说不是,她婆婆九十了,孙子十六,一个老一个傻。当家的看大伙上山,猜到是来帮他们的,又怕他们不会说话让领导不开心,就先让他们去后山了。这些鸡骨头还有肉呢,等他们回来再热热给他们吃。这时大爷也进来了,碰巧听到这话,气得把大娘骂了一顿。小林心里五味杂陈,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领导也叹了口气,没犹豫,转身出去把这事告诉了外面的五个人。那天七个人一共只留了一百块钱的加油钱,剩下的四千多块钱,硬是塞给了老两口。五千块钱就吃了一只鸡,确实挺贵挺奢侈的。但小林至今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