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爹爹战死的消息刚刚传回京城，我的夫君顾修远便上将军府提了亲。
他说要娶骠骑将军家的庶女沈清瑶为平妻。
我不愿，他便骂道：“若不是镇国公非要把女儿嫁给我，我早就和清瑶成亲了。”
“是你抢了她的夫君，顾府的少夫人本该是她。”
“如今骠骑将军官运亨通，对我的仕途有益，娶了清瑶，我们顾家必能更上一层楼。”
“婧雪，你父亲死了，你已经无家可归了，要学会听话。”
我看着手中昨夜才收到的密信：【父假死，不日将归】，轻轻一笑。
听话？开什么玩笑？
我是镇国公的独女，在这个家里，谁的话我都不用听！
……
婆婆端着茶坐在主位，阴阳怪气地看着我：“清瑶过门那日，你这个先进门的总要给见面礼吧。”
“我看太后赏你的那副头面就不错，不如拿出来做聘礼，顾家有颜面，也是你的面子，叫人知晓你大度。”
呵，太后赐的头面拿出来给沈清瑶做聘礼，他们可真敢想。
那副头面是当年父亲打退南诏，立下不世之功，太后特意赏给我的嫁妆。
我嫁入顾家那年，十里红妆，打头的第一抬便是这幅头面，惊艳全城。
如今他们居然想让我拿出来给沈清瑶做脸面。
我犹犹豫豫地说：“我倒是不介意，只是太后每次召我入宫，我都戴的是这幅头面，下次进宫太后娘娘若问起，我要如何说呢。”
顾修远变了脸色，不甘心道：“先拿出来做聘礼，等清瑶进了门再还你便是了。”
我的贴身丫鬟红玉气红了脸：“若是沈家的小姐拿这头面做了嫁妆，招摇过市，到时候满京城的人都看到了， 传到太后娘娘耳中，岂非顾家有意轻慢皇家？”
“哪有人娶妻纳妾，用夫人嫁妆贴补的。”
红玉的话一出，顾修远瞬间变了脸色，一甩袖子：“好了，不过是一副头面，也值得你们如此小题大作！”
“我去百宝阁再给她打一副便是了。”
“只是清瑶身子不太好，太医说最好住在暖和些的地方，婧雪，你住的主院冬暖夏凉，不如，腾出来让清瑶住一段时日，等她养好了身子再搬出来？”
我抿起嘴角，朝晖院是当初我嫁进顾家时的新房，里面所有东西都是顾修远精心挑选，按我喜欢的样子布置的。
几年时间，我们夫妻恩爱，里面慢慢堆满了我们俩喜欢的东西。
可如今他却轻描淡写地让我把院子让出来。
我抬眼看向他：“一年前我小产，太医说我不能受寒，这院子最适合我养身子，不如，让清瑶住在听竹院可好，那里也不错。”
顾修远皱着眉：“清瑶不喜欢竹子，不过是一个住处，你怕冷，到时候让下人多给你烧几盆炭便是了。”
“婧雪，清瑶是骠骑将军家的小姐，如今顾家还要仰仗她父亲，你也要懂事些，把院子让出来，最多半年，我一定劝清瑶把院子还给你。”
半年？大可不必了，很快我就会离开这里，住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婆婆沉着脸开了口：“婧雪，如今你不再是镇国公的掌上明珠了，别再耍什么大小姐的架子，也该识趣才是。”
“等清瑶进了门，你也别与她争宠，你的身子不好，清瑶还要替顾家开枝散叶呢。”
“新婚头三个月，修远便宿清瑶屋里，你父亲刚去世，便在院子里静静心，抄抄佛经为他超度吧。”
红玉正要开口反驳，我拉住了她：“是，母亲。”
顾家的下人动作很快，因为顾修远婚期在即，几天后便是大婚之日。
不出半日，我所有的东西都被乱七八糟地堆进了听竹院。
红玉和嬷嬷气得咬牙切齿：“将军的死讯才刚传回京，顾家人便连脸面都不要了，如此着急的迎娶平妻。”
“想当初，顾家上门求亲时，可是在国公府门前跪了三天三夜，姑爷还指天对地的发誓，说一辈子对小姐好，绝不纳妾。”
“如今看来，姑爷喜欢的也不过是咱们国公府的权势罢了。”
我苦笑，是啊，我是这样的天真，以为顾修远爱的人是我，现在才知道，他爱的不过是我身后的镇国公府。
自从娶了我，他借着爹爹的势平步青云，如今，爹爹的死讯刚刚传来，他便立马变了嘴脸，要娶对他仕途更有益的沈清瑶为平妻。
2
顾修远娶新夫人一事，京城里人尽皆知，大家都在议论，如今我已是被拔了牙的老虎，毫无威慑，只能依附顾家而活，就算夫君要娶新妇，也只能忍着。
顾家人更是肆无忌惮，大肆布置府里，张灯结彩，连沈清瑶进门时，我要穿的衣裙都被顾修远做了要求。
“今日的主角是清瑶，若你穿正红，人家还以为你是故意压她一头，沈家叫人送了一套衣裙给你做见面礼，不如你今日穿这件粉红的吧。”
粉红？沈清瑶送这样一套衣裙给我，是要我以她为尊的意思吧。
“夫君，你若实在喜欢沈家小姐，不如休了我，何必生出这许多的事呢？”
顾修远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他倒是想休妻，可若是岳父刚死，他就休了发妻，名声难听，到时候还怎么在官场混。
他无法反驳，眼神一扫，看着架子上熏着的那套衣裙，顺手一指：“如果你不喜欢清瑶送你的衣服，便穿这件吧，好歹考虑一下清瑶的心情，今日她才是新娘，正红你就别穿了。”
我目光一闪，这一件？
我微微笑着：“都听夫君的，今日我便穿这件迎新人进门。”
顾修远满意地点头：“岳父不在了，你倒是乖觉了许多，不再像从前那般任性了，这样便极好。”
“我也会像以前一样对你，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清瑶性子温顺，我原本还担心你会与她起争执，如今看来，岳父骤然离世，于你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你终于学会了收敛心性。”
他穿着刺眼的喜袍，出门迎亲了，志得意满，趾高气昂。
红玉气得直跺脚：“小姐便任由他欺辱吗？”
我摇头：“无妨，让他得意一次又怎样。”
毕竟，很快，他就会追悔莫及了。
顾家宾客盈门，骠骑将军现在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他嫁女儿，前来恭贺的人自然很多。
沈清瑶被顾修远牵着红绸走了进来，因她的要求，今日新娘并没有盖红盖头，而是在凤冠前加了一副细细的珠帘，姣好的面庞若隐若现，是极美丽动人的。
众人看着，只感叹道：“难道顾大人在岳父的热孝里便急着要娶新夫人，沈小姐长得也太漂亮了。”
“你知道什么，人家不止长得好，家世也好，眼看着沈将军便要执掌军权了，多么炙手可热。”
“沈家如今也是烈火烹油，泼天的富贵啊。”
“听说沈将军起初并不看好这门婚事，还是沈小姐自己说，与顾大人青梅竹马，非他不嫁，耽搁到现在还没嫁人就是在等他呢！”
“哎呀，真是一对有情人。”
“当然，当年若不是镇国公，顾大人与沈小姐怎么会被拆散！”
“不会吧，当年顾修远不是在国公府前跪了几天才求娶到夫人的吗？”
观礼的人议论纷纷，沈清瑶珠帘下的俏脸都变了颜色。
三拜天地后，送入洞房。
司仪刚刚唱完，沈清瑶便顿住了脚步，“等等！”
她看向顾修远，娇媚地说道：“夫君，今日是我们大喜之日，我嫁进顾家，也想与别的姐妹和睦相处，不如趁这机会，我先见见婧雪姐可好？”
她说罢，撩起了凤冠前坠着的珠帘，看向我。
顾修远紧牵着她，一脸欣慰：“还是清瑶懂事，自然是好。”然后带着她走向了我。
沈清瑶看着我一身紫衣坐在边上，娇怯地走上前来：“姐姐，今日夫君娶新妇，你怎么穿着这么破的衣裙？”
“难不成，是想让别人认为我一进府便欺负你，压你一头？”
“婚礼前我特意选了一套衣裙送给姐姐，姐姐居然都不愿意穿，宁愿穿一件旧衣来打我的脸，姐姐这是在表达对我的不满吗？”
“难道在姐姐眼里，锦绣阁价值百金的绣裙，也比不了姐姐身上这件破裙子？”
破裙子？我低头看了一眼我身上的衣裙，紫色云锦做底，上面绣着兰花，清雅大方，端庄大气。
我还未来得及说话，沈清瑶的嬷嬷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
“顾夫人，虽然你比我们小姐先进门，可是姑爷说了，我们小姐嫁进顾家是大夫人，你要尊重她几分。”
“小姐叫人送进来的衣裙是赏你的，还不赶紧换上！”
我挑眉看着沈清瑶：“大夫人？赏我的？”
又看向一旁的顾修远：“夫君，这位嬷嬷的话是何意？你要贬妻为妾？我怎么不知道，今日顾家要迎娶的是大夫人？”
3
顾修远面色难堪，皱着眉低声道：“不过一个称呼罢了，你何必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撒泼！”
“大夫人，二夫人都是我顾修远的夫人，别忘了你如今的身份。”
我站了起来：“我的身份，我如今是什么身份？”
顾修远有些恼怒：“你不再是镇国公府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了，镇国公都不在了，你也该懂事些。”
“清瑶身份尊贵，你难道还要和她比大小吗？你拿什么同她比。”
“让你做二夫人已是极大的面子。”
我气笑了：“我爹死了，我就不是镇国公府的大小姐了？怎么，我们萧家是被夺爵毁券了不成？”
“二夫人？你的意思是，我是二房？是你的妾室？”
“顾修远，你若是贬妻为妾，可是要上公堂的，到时候你用什么理由辩诉？只因为岳父大人为国捐躯，不能再助益你的仕途，所以，他的女儿就成了一个可以随时休弃的人，是吗？”
顾修远哑口无言：“我何时说过要休弃你！萧婧雪，你若再敢胡闹，别怪我不客气。”
沈清瑶昂起下巴：“当日，夫君上门求娶时，对着我爹发誓道，日后必定以我为尊，萧婧雪，你心中也该有数才是。”
“夫君重旧情，自然不会休弃你，可我既然入了门，你也要给我这个主母敬茶！”
说完，她的丫鬟马上端了一杯茶出来，递到我面前：“二夫人，给大夫人敬茶吧。”
“来人，帮二夫人换一套衣裙！”
“既然她不喜欢我原来送的那一套，便再换一套，要符合二夫人的身份。”
丫鬟捧出一套水红色纱裙，薄如蝉翼，一看便是秦楼楚馆常见的样式。
红玉怒道：“欺人太甚，我们小姐可是镇国公府的嫡女，你们敢！”
顾修远道：“嫡女？镇国公都已经不再了，如今，你不过一个孤女罢了。”
沈清瑶挥挥手：“把她衣服扒了，换上这套，赶紧敬茶，别误了吉时。”
我看着朝我冲过来的仆妇，冷声道：“我看你们谁敢！”
“沈清瑶，我身上这套紫衣，是太后所赐，你敢碰它试试。”
沈清瑶得意地笑了：“我爹刚立下赫赫战功，乃是陛下面前的红人，不过扒了你一件衣服，想必太后她老人家不会在意这等小事。”
红玉想上前来护着我，被仆妇狠狠一巴掌打在脸上：“小蹄子，敢在主母面前放肆，拉下去，好好教训一下！”
婆婆也坐在上首开了口：“婧雪，你也该有自知之明，我们顾家的儿媳妇怎么能是一个毫无依仗的孤女。”
“从你父亲战死的消息传回来的那天，你就该明白，我们顾家没有休你，已经是给你留了活路，你要知足。”
“快给清瑶敬茶，别耽误了他们的洞房花烛。”
我被仆妇用力摁住，身上的紫衣被狠狠扒下，扔在了地上，仆妇们还狠狠踩了几脚。
我竭力挣扎，还是被强行穿上了纱衣，掰开了手指，滚烫的茶盏放在我的手心。
仆妇凶狠地摁着我的头：“还不快给夫人敬茶！”
有些宾客看不下去，开始说话：“顾大人，萧夫人可是有封诰的，你这样未免太过分了。”
“就是，婧雪可是镇国公的女儿，国公爷的死讯刚传回京城，顾大人便迎娶沈清瑶进门，也太心急了吧。”
“就是，这才几日啊，就这么欺负人家的女儿，还要贬妻为妾……”
沈清瑶听得这些话，气得柳眉倒竖，厉声道：“还赶紧让二夫人敬茶！镇国公府没有教过你规矩吗？还是说你爹死了，连教你规矩的人都没有了？”
我死死咬紧牙，血都从嘴角溢了出来，仰头道：“沈清瑶，你敢辱我父亲。”
若不是爹爹假死之事不能张扬，我岂能容他们如此嚣张。
沈清瑶得意：“那又如何？”
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巨响传来，顾家的大门被人重重撞开。
看守大门的下人们被一脚踢飞进门。
“不好了，大人，镇国公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