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北风裹着雪粒子打在脸上,我缩着脖子走出小区时,口袋里的银行卡余额短信还在发烫 —— 里面只剩两千三百块,不够给母亲请三天护工。做了半年的项目前一天突然被甲方叫停,领导把我叫进办公室时,手指敲着桌面:“项目黄了,你前期跟进没把控好,下周交份检讨。” 走出办公室时,同事们的窃窃私语像针一样扎过来,我攥着文件夹的手,指节都泛了白。

那段日子,我每天凌晨四点准醒,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数羊,数到天亮也没睡意。穿衣洗漱时,对着镜子扯出的笑比哭还难看,只能多涂两层口红,遮住苍白的脸色。有天早上,我实在没力气假装没事,提前半小时走出家门,拐进公司楼下那家亮着灯的早餐店。
店里飘着豆浆的甜香,蒸笼冒着白汽,只有一位穿藏青色围裙的阿姨在擦桌子。她见我拖着脚步进来,没像往常一样问 “要肉包还是菜包”,而是转身从保温桶里舀了杯豆浆,用纸巾裹着杯壁递过来:“姑娘,看你好几天没笑了,眼眶都青了,是不是遇到难事了?”

我捏着温热的豆浆杯,指尖的凉意被驱散了些,原本憋了一肚子的话突然涌上来,声音也发颤:“阿姨,我做的项目黄了,领导要我写检讨,老家我妈摔了,我连护工费都凑不齐…… 我觉得自己特别没用。” 说着眼泪就砸在豆浆杯上,溅出小小的水花。
阿姨没急着劝,而是放下抹布,走到店门口掀开蒸笼盖,白汽瞬间裹住她的袖口:“你看这蒸笼里的包子,刚放进去的时候硬邦邦的,刚开始冒的都是凉汽,得等灶里的火烧透了,水汽一圈圈裹着热气往上涌,要等足十五分钟,才能蒸得皮软馅香。我这店开了八年,前三年冬天,暖气坏过,客源少,每天早上五点起来和面,到晚上十点还卖不完一笼,有次我坐在这儿哭,想干脆关店回老家。”
“那您后来怎么撑过来的?” 我抬头问她,眼泪还挂在眼角。
阿姨从抽屉里翻出张塑封的照片,照片里她和一个戴围裙的叔叔站在柜台后,笑得露出牙齿:“这是我老伴,前两年他得了胃癌,化疗一次要花不少钱。有天晚上我守在医院,他醒了拉着我的手说‘别关店,我还想陪你卖包子’,我那时候就想,再难也得撑。有个老顾客常来买豆浆,见我老叹气,跟我说‘苦日子就像熬粥,火小了熬不熟,火太急又会糊,得耐着性子等,边熬边搅,总能熬出香味’。后来我就每天记一件‘小高兴’的事,比如今天卖完了最后一笼包子,比如老伴化疗后能自己喝口水了,比如有顾客说‘你家包子比别家香’,记着记着,就觉得日子没那么难了。”

我摩挲着豆浆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暖了暖:“阿姨,我也能像您这样吗?我现在觉得看不到头。”
“咋不能?” 阿姨拍了拍我的手背,手上还带着面粉的粗糙感,“你看你,年纪轻轻,肯努力,就是暂时遇着坎儿了。你也试试每天记点小事,哪怕是‘今天的豆浆很暖’,慢慢就会发现,好事儿都是攒出来的。”
那天之后,我每天都提前来店里,有时买两个肉包,有时只买一杯豆浆。阿姨总会主动问:“今天记了啥高兴事儿?”
“昨天给我妈打电话,她能自己扶着栏杆走几步了!” 我掏出手机,把护工发的视频给她看。
阿姨凑过来看,眼角笑出细纹:“真好!你妈肯定也在跟你一起加油呢。”
有次我皱着眉看工作群,阿姨端来碟咸菜:“是不是工作又不顺心?别愁,你看我这咸菜,要晒要腌,得等半个月才入味,好事哪能急呢?”
大概过了一个月,周五下午,领导突然把我叫进办公室,递来一份文件:“之前那个小项目,交给你负责吧,好好干。” 我攥着文件走出办公室,手都在抖。晚上给老家打电话,妹妹说:“姐,妈能自己坐起来吃饭了,我请了个住家护工,你别担心。” 更意外的是,周一早上,之前叫停项目的甲方突然加我微信:“我们想重新启动合作,方案你再调整下,下周聊?”

我拿着手机冲进早餐店时,阿姨正在包包子,面团在她手里转了个圈,就捏出整齐的褶子。“阿姨!” 我举着手机喊她,“甲方要跟我重新合作了,我妈也好多了,领导还让我负责新项目!”
阿姨放下手里的面团,擦了擦手上的面粉,凑过来看手机屏幕,笑得嘴都合不拢:“哎哟,这可太好了!我就说你这姑娘能行!你看,这不就跟蒸包子一样,火候到了,香味自然就飘出来了?” 她转身从蒸笼里拿出两个刚蒸好的肉包,用袋子装着递我:“拿着,刚出锅的,尝尝,沾沾喜气!”
我咬了口肉包,温热的汤汁在嘴里散开,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 不是难过,是心里满得要溢出来的暖。

现在每次路过那家早餐店,我还是会进去买杯豆浆。阿姨偶尔还会问:“今天记高兴事儿了吗?” 我总会笑着点头。想起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我总记得凌晨五点的豆浆温度,记得阿姨擦桌子时的动作,记得那些写在备忘录里的小事,更记得阿姨说的 “日子就像蒸包子,得耐着性子等热气”。原来人生低谷从来不是终点,是有人递来一杯热豆浆的温暖,是自己攥着 “小高兴” 不放手的坚持,让那些冰冷的日子,慢慢被焐得热气腾腾。
(清流/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