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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麦

这些天,炽热的空气烘烤着大地。热浪的吹拂让小麦一天一个样,一年一度的过麦大幕将徐徐拉开。这一周我在老家陪护老人。早上特意

这些天,炽热的空气烘烤着大地。热浪的吹拂让小麦一天一个样,一年一度的过麦大幕将徐徐拉开。

这一周我在老家陪护老人。早上特意到村北四叔家的麦田转了一圈,惊奇地发现,前几天还绿油油的麦子,已悄悄地从满眼清新的葱绿,换装成一片灿烂的金色。夏风掠过,麦浪翻滚,空气中弥漫着淡雅的麦香和泥土的芬芳。我特别喜欢这个味道。许多从农村走出来的人大抵与我一样,对土地与庄稼都有着深厚的情结,它已融化在骨子里,流淌在血液中,深植在潜意识。一旦走近农田与庄稼,总要不由自主地涌动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感,这情感是亲近之情,是敬畏之意,也是殷切之望。

今年我们村的小麦种植精选品种,精细管护,精准水肥,加之无旱涝之灾,无病虫之害,麦苗茂盛,长势喜人,呈现出一派丰收在望的夏收图景。几天前与村民聊天,“今年麦子没遭灾,长得好,比去年还丰收。”内心的喜悦在他们脸上一览无余。昨晚与两邻居在路灯下闲谈,她们边聊边议,眉飞色舞地分享着种植心得,融合了众多科学种植的理念与技巧,顿时让我刮目相看,我越发惊叹于她们对选种的精心考量、对品种的熟稔掌握,以及对种管收的准确把控。农业种植正在她们身上发生着深刻变化,这种变化不仅体现为种植观念的转变,也反映在种植行为的科学化上。近些年,智能手机及其网络的普及应用,成为推动和加速农业种植变化的重要力量。

短视频平台打破传统教育的时空限制,也逐渐成为学习、培训、科普、宣传的主渠道。这些新知识、新理念、新技能、新方法的不断叠加,势必如萌动之芽,终有一天会破土而出、开花结果,催生出传统农业向现代农业的华丽转身。眼下,村民们正翘首期盼着触手可及的麦收。我老家周边的麦收如今都使用联合收割机,这不仅提高了麦收的质量和效率,也大大解放了村民的劳动力,让过麦变得更加简单、高效和轻松,或许这正是现代农业的独特魅力所在。农业科技宛如一把金钥匙,让许多难题迎刃而解,仿佛一切又那么的顺理成章。这些年里,过麦方式的演变已经见证了科技发展的强大力量。

历史,是一部波澜壮阔的长卷。以前那种“割麦、拉麦、碾麦、扬麦、晒麦、储藏”的手工麦收的方式,逐渐沦为越来越遥远的历史、越来越模糊的记,甚至越来越困难的认知。或许未来只能在历史书籍的缝隙间找到手工麦收的简洁叙事,在文学作品中查询到极富画面感的情节描述。麦熟一晌,虎口夺食。抢收一直是以前过麦期间的最常态。我记得小时候农村学校一般有两周麦假,集中精力抢收麦子,全力以赴颗粒归仓,可见麦收在人们心目中的份量之重、之深。“手里有粮,心中不慌”,大概是对麦收最直观、最生动的写照。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一所中专学校任教,学校地处城乡结合部的北郊,起初竟然也放麦假,多数回家参与麦收。所谓的过麦是从割麦轧麦到晾晒储存等一整套动作,这些动作前后严密衔接,一个也不能少。那时的过麦,最怕阴雨连绵,必须争分夺秒,速战速决,其节奏之快、劳作之苦,是对麦收者体力和毅力的残酷考验,民间素有“过麦扒层皮”“收麦累死人”的说法。

割麦趁早。天刚放亮便带着早饭和镰刀到麦地收割,挥舞镰刀,低头弯腰,在麦浪中艰难地缓缓前行。顶着烈日,低头、弯腰、割麦子,那是何等累人的姿势和动作!开始精神抖擞,体力充沛,割上一会便头晕脑胀,腰酸腿疼,又累又热,这是对体力的极限挑战,也是对精神的极度考验,现在回忆起来,给我的印象就是累,累的刻骨铭心,累的深入骨髓。

晒轧趁热。割完麦子还要扎捆运回场院里暴晒,越是天热,越要一遍又一遍地翻麦子。烈日暴晒之下,高温炙烤之中,用木杈或铁杈一点点翻晒,灰尘飞扬,汗流浃背,越渴越喝,越喝越渴,肚子往往被灌得水饱水饱的。

轧麦子一般选在下午一两点最热的时候,这时候麦子晒的最透、最干燥,轧的最快、也最干净。早先家家户户用牛拉着石磙碾压,后来用拖拉机拉着钢筋水泥磙碾压,再后来使用上了脱粒机。无论哪种方式,都近乎把人的体力消耗殆尽,把人的精神折磨到崩溃边沿。记得有一年轧完麦子,我又累又困,一下子歪倒在麦秸堆里昏睡过去,一觉睡到大天亮,中间任凭怎么喊都没能让我醒过来。我也从中受到启发,所谓失眠,通常是因为体力尚未透支到极限。一旦体力消耗到那个份上,面临的将不是睡不着的问题,而是沉睡难醒了。

晾晒储存要快。晾晒储存是过麦的最后一环,趁着一大早有风,赶紧把轧好的麦子用木锨迎风扬起,借助风力,去尘除杂,留下饱满的麦粒。扬起的麦壳在风中飞扬,像是一群金色的蝴蝶翩翩起舞。扬麦子是一个体力活更是一项技术活,力度、劲道、方向、泼洒等暗藏玄机,一般人很难胜任。把扬出的麦粒趁着晴天均匀摊晒到场院里,并不时用木锨一圈一圈推磨式翻晒,始终让麦子如树干的年轮图一样的形状,尽可能地晒得透,晒得干。

储存麦子一般在下午四、五点钟的样子,把裹挟着太阳余温、挟带着田野质感、散发着麦鲜味道的金黄麦粒,依次分装到编织袋里,然后扎袋运回家里储存起来,成为一家人一年的口粮。时代在发展,过麦也在变化。从前过麦需要半月二十天,火急火燎累个半死,还提心吊胆遇上阴雨天,现在过麦仅用多半天,站在田间地头看着机器收割,再也不用过分担心恶劣天气。这种变化的背后就是科技的威力,科学技术就是第一生产力在这里得到完美的诠释。试想在老年人已成为当前农村劳动力主体的情况下,如果仍然依赖手工收买,那么过麦将是一道很难跨过去的坎。

我不禁想起1989年过麦的场景,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那年麦子喜获丰收,正当热火朝天收割之时,意外遭遇了一场绵延七天的阴雨天气,麦田积水,收割中断,眼睁睁地看着麦子发芽发霉却束手无策,被迫吃了一年的“黑”面、“软”面和“粘”面,从此心里留下了阴影,埋下了病根,沉淀为对过麦经历的深刻记忆和时常提及的谈资。倘若当时使用联合收割机,那年麦收时节的惨重损失完全可以避免。当然,历史不容假设,而我们唯有从历史中汲取教训。

麦浪翻滚,金黄满目,过麦将至。收割机的轰鸣声从远处传来,随后又如同匆匆过客般逐渐远去,与此同时,今年的麦收时节也将随之匆匆落幕。收割机是一个过客,过麦又何尝不是呢?它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越来越简单,逐渐演变成了一个符号。

同样的丰收,却承载着迥异的体验,这或许正是时代变迁在麦收场景中的具象化投射。

(转载自2025/6/3《山石榴》/网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