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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拾月

图文|琉浔

1939年11月的完达山北麓，早已被厚厚的积雪覆盖。

零下三十摄氏度的严寒持续了好几天，东北抗联第二路军第二支队的三百多名官兵，已经整整十八天没吃上一顿正经粮食。

课本里总说抗联战士意志坚定，但真正的绝境，怕是只有亲历者最有体会。

将士们身上的秋衣早已破烂成缕，根本抵挡不住刺骨寒风。

冻伤像无形的瘟疫在营地蔓延，有人脚趾发黑坏死，有人耳朵轻轻一碰就掉了下来。

夜里的温度更低，篝火燃起的热量很快被寒风吹散。

不少战士靠着树干打盹，却再也没能醒来。

饥饿同样折磨着这支队伍，树皮、松针、老鼠洞里的草籽，能入口的东西都被尝了个遍。

更要命的是日军的封锁。

山脚下的三道通河沿岸，日军的篝火连成一条长长的火龙，把所有出山的路都堵死了。

山外的村庄被日军强行“归屯并户”，抗联与老百姓的联系被生生切断。

这片看似广袤的林海雪原，此刻成了一座巨大的冰棺，随时可能吞噬掉这支疲惫的队伍。

本来想，抗联战士总能找到补给的办法，但后来发现，在日军的严密封锁下，连最简单的生存都成了奢望。

1939年的东北抗战，正处在最艰难的阶段。

日军的“秋冬季讨伐”来得异常猛烈，他们烧毁抗联的密营，切断后勤补给，就是想把抗联战士困死在山林里。

就在队伍濒临冻垮的时候，侦察排长姜墨林带来了转机。

这位年仅二十岁的侦察能手，带着两名战士化装成朝鲜族樵夫，冒险潜入了密山县城。

三天后，他带回了一张写着朝鲜文的卷烟纸，上面的信息成了全队的救命稻草。

卷烟纸上写得明明白白，日军在密山西北四十里处的深山里，新设了三座被服仓库。

里面囤积着六千件关东军皮大衣、五千套棉衣，还有大批粮食和枪油。

而守军只有三十一名日本兵和六十多名伪满洲国兵，防备十分松懈。

如此看来，这或许就是队伍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支队长王效明把那张卷烟纸摊在雪地上，用树枝划了三个圈，只说了一句“同志们，活路来了”。

当晚，支队党委在林子里开了二十分钟的“雪地常委会”，最终决定集中所有能战斗的一百八十人，分三路同时突袭仓库。

作战会上，王效明定下了三条铁律。

全程不许开枪，用刺刀和斧子解决岗哨；只准拿皮大衣，其余粮食、罐头、枪油一律不碰；天亮前必须撤回五十里外的四道岭集合。

这三条命令一出，队伍里立刻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有个年轻战士忍不住嘀咕，弟兄们都快饿死了，眼前有罐头不拿，这是什么道理。

旁边啃着冻豆饼的老兵张魁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新兵蛋子懂个啥。

咱们离仓库几十里地，大雪没过膝盖，你背一箱罐头跑，鬼子追上来你就是活靶子。

先活下来，再琢磨吃的事。

换做是我，在饿了十八天的情况下，看到罐头恐怕也会忍不住伸手。

但仔细想想，老兵的话确实在理。

在零下三十多度的东北冬天，保暖就是保命。

没有足够的机动力，就算抢到了粮食，也可能跑不过日军的追兵。

抗联的奇袭战术向来讲究快准狠，依托山林地形优势，隐蔽接敌、速战速决、灵活撤离。

1938年抗联第一路军奇袭日军通化仓库时，也坚持过“只取急需物资”的原则。

如此看来，这次“只拿皮大衣”的决策，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绝境中的理性选择。

11月22日傍晚，一百八十名将士分头出发。

为了不在雪地上留下杂乱脚印，最前面的“踏雪班”用白布缠脚，专挑被风刮硬的雪壳走。

后面的人像一条无声的白蛇，踩着前人的脚印在深林里移动。

每个人只带四颗手榴弹、一把刺刀和两斤炒面，其余空间都留着装即将到手的皮大衣。

午夜时分，三支队伍几乎同时抵达目标地点。

政委李忠义带队摸进一号仓库时，三个日本兵正围着火盆烤年糕，枪都靠在墙边。

将士们扑上去，一刺刀挑翻火盆，火星溅到油毡上，引燃了角落里的枪油桶。

大火很快窜上屋顶，将士们借着光亮扛起成捆的皮大衣就撤，身后日军的机枪盲目扫射，却连抗联的影子都没摸到。

二号仓库由王效明亲自带队。

岗楼上的哨兵被寒风冻懵了，缩在角落里打盹。

两名身手敏捷的战士像猫一样攀上墙头，用浸水的湿毛巾捂住哨兵的嘴，干净利落地解决了战斗。

大门一开，浓重的皮革味扑面而来，手电筒的光柱下，一排排码得整整齐齐的皮大衣像沉默的小山。

将士们眼睛都亮了，但没人敢乱动。

王效明压低嗓音下令，每人拿两件，捆结实了，快。

就在队伍准备撤离时，一名出来小解的日本兵意外撞见了他们，刚张嘴欲喊，就被一枪托砸倒。

可这一声闷响还是惊动了营房，刺耳的警报撕裂了夜空。

王效明吼了一声“撤”，驳壳枪对着冲出营房的日军一顿猛射。

趁着对方抬不起头，将士们扛起皮大衣钻进了林海。

混乱中，一名战士顺手拎了两箱罐头，没跑出几步就被支队长一把拽住。

扔了，想害死所有人吗。

那名战士脸上火辣辣的，赶紧把沉重的罐头箱扔进了雪地。

三号仓库的撤退过程最为惊险。

队伍在返回途中与日军巡逻马队狭路相逢，双方仅隔五十米。

副连长张祥贵急中生智，让战士们把刚缴获的三十件皮大衣抖开，一件件横铺在雪地上。

日军骑兵追上来，马蹄踏上油滑的皮面纷纷摔倒，等他们爬起来，抗联将士早已消失在密林深处。

次日凌晨四点，三路队伍陆续抵达四道岭。

清点战果时发现，这次突袭共缴获四百八十件皮大衣，足够每人一件还有富余。

王效明当即下令，把多余的大衣剪成皮手套、皮袜筒，给重伤员裹脚。

又怕日军循着脚印追来，让人在撤退路上埋了十颗手榴弹，拉火绳拴在灌木枝上做成“雪雷”。

天亮后，三百多名日军果然沿着脚印扑进了林子，接连被炸翻七人，再也不敢贸然深入。

那天夜里，气温降到了零下三十七摄氏度，将士们围在避风的石砬子下，把皮大衣紧紧裹在身上，有人干脆套了两件，毛朝里皮朝外，像钻进了暖和的熊窝。

许多人摸着身上厚实的羊皮，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们终于看到了熬过这个冬天的希望。

我无法想象那种从绝望到重生的心情。

在此后的半个多月里，部队再也没有出现冻死冻伤的情况，这件看似普通的皮大衣，成了将士们最坚实的铠甲。

那位被支队长怒斥后扔掉罐头的战士，后来在一次掩护战斗中拉响了最后一颗手榴弹。

他身上穿着的，正是这次缴获的皮大衣，这件大衣陪着他永远留在了长白山的雪地里。

而那晚被丢弃在雪地里的罐头箱，第二天就被日军回收了。

1939年的那个冬天，东北抗联各支队因严寒牺牲的人数不在少数。

而第二支队因为这次奇袭，冬季生存率大幅提升。

侦察排长姜墨林后来在1940年的战斗中牺牲，年仅二十一岁，被追认为革命烈士。

这些年轻的生命，用血肉之躯在冰天雪地里书写着抗争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