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在《人民的名义》中,高育良案发前夜,书房灯还亮着。他翻的不是法律条文,也不是政策文件,而是一本泛黄的《万历十五年》。很多人以为他爱读史,其实——他是在书中,照见了自己的影子。
这本书,表面写的是1587年的大明王朝,内里却藏着一套官场生存密码。而高育良,正是那个把密码破译到极致的人。

《万历十五年》开篇就点出一个悖论:
“1587年,四海升平,无事可记。然而,大明帝国已走到崩溃边缘。”
黄仁宇称之为“道德代替技术”的治理失败——朝廷用儒家伦理代替制度建设,用“清官理想”掩盖系统性腐朽。结果就是:皇帝想做事,被文官集团架空;能臣想改革,被道德口水淹没;清官如海瑞,反成体制异类。
高育良作为政法系教授出身,对这套逻辑再熟悉不过。他在汉东大学讲课时,常引用书中一句话:
“当一个社会只能靠个人道德来维系秩序,那它的制度早已失效。”
他看透了:体制不改,再勤勉的皇帝也是摆设;规则不变,再清廉的官员也难有作为。于是他不再相信“法治理想”,转而研究如何在旧规则里“安全地赢”。
这,才是他反复研读《万历十五年》的真正动机——不是为了理解历史,而是为了操控现实。

全书七章,高育良最关注的,其实是第三章《世间已无张居正》和第四章《活着的祖宗》——主角都是申时行。
申时行是谁?他是张居正之后的内阁首辅,既不像张居正那样激进改革,也不像海瑞那样死磕道德。他的策略是:“调和阴阳,弥缝补漏”——上不得罪皇帝,下不激怒群臣,同僚之间“和稀泥”,只为维持表面稳定。
黄仁宇评价他:“他深知改革已无可能,唯一能做的,是在崩塌前多撑一天。”
这不正是高育良的为官之道?
面对沙瑞金,他谈“依法治省”,实则暗中布局;
面对祁同伟,他讲“组织程序”,却默许其攀附权贵;
面对李达康,他表面合作,背地拆台。
他从不正面冲突,只做“合规的操盘手”。正如申时行用“留中不发”(皇帝压下奏章不批)来消极抵抗,高育良则用“程序正义”包装利益输送——山水庄园的股权、高小凤的婚姻,每一步都看似合法。
他学的不是申时行的智慧,而是申时行的“安全术”。
三、张居正之死:高育良的警世寓言高育良常对学生说:“张居正错就错在,太把自己当回事。”
张居正生前权倾朝野,推行“一条鞭法”,整顿吏治,几乎以一人之力延缓明朝衰亡。但他死后,万历皇帝翻脸清算,抄家、削爵、儿子自尽——人亡政息,身败名裂。
《明史》记载:“居正通识时变,勇于任事。然威福震主,祸萌骖乘。”意思是:你功劳太大,让皇帝睡不着觉了。
高育良深谙此道。所以他从不独揽大权,而是构建“汉东政法系”——让祁同伟冲锋,让赵瑞龙出钱,自己始终站在“指导者”位置。他要的是影响力,而非显赫头衔;要的是隐性控制,而非公开主导。
他怕的,正是张居正式的悲剧:
功高震主,树大招风,最终被体制反噬。
于是他选择做“隐形操盘手”,在规则缝隙中游走——这正是《万历十五年》给他最深刻的启示:在僵化的系统里,激进者死,妥协者活,而真正的赢家,是那些让系统以为自己在运转的人。
四、黄仁宇的“大历史观”,成了高育良的遮羞布很多人忽略一点:《万历十五年》的核心方法论,是黄仁宇提出的“大历史观”——即不纠结个体善恶,而看制度结构如何决定人的命运。
高育良常以此自我辩护:
“我不是腐败,我只是在适应这个系统。”“如果制度不改,换谁上来都一样。”
他把个人选择,归因于“历史必然性”。这种思维,让他既能享受权力红利,又保有学者体面——他不是坏人,只是“被时代裹挟的理性人”。
但黄仁宇若知此书被如此解读,恐怕会苦笑。他在《中国大历史》中明确指出:
“技术性管理缺失,不能成为道德溃败的借口。”
制度有缺陷,不等于个人可以放弃良知。高育良恰恰混淆了“理解系统”与“屈服系统”的界限——他读懂了历史的病灶,却选择成为病毒本身。

庭审那天,高育良平静地说:
“我一生研究法治,最后却成了法治的破坏者。”
其实他早该明白:申时行虽全身而退,但明朝并未因此得救;张居正虽身败名裂,却为后世留下改革火种。
真正的历史智慧,不是教你如何在烂系统里活得久,而是如何让系统变得更好。
高育良把《万历十五年》当成了官场教科书,却忘了黄仁宇写这本书的初衷——
不是为权谋者提供指南,而是为改革者敲响警钟。
那本放在书房C位的书,最终照见的,不是大明的黄昏,而是他自己灵魂的裂缝。
【编者按】今天重读《万历十五年》,我们不必学高育良的“术”,但要警惕他犯的“误”:把洞察力,用在了合理化堕落的路上。
真正的读书人,当以史为镜,照见责任,而非照见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