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雨站在浴室镜子前,手指颤抖地捏着那张薄薄的化验单。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淋浴的水还是眼泪。单子上"卵巢早衰"四个字像刀一样刻进她的视网膜。
"还没好吗?早餐要凉了。"周明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温和得像每个平凡的周六早晨。
林雨迅速擦干眼泪,把化验单塞进梳妆台最底层。"马上好。"她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餐桌上,金黄的煎蛋冒着热气。周明正在给吐司抹蓝莓酱,这是他结婚五年来雷打不动的周末仪式。林雨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想起婆婆上周在电话里的暗示:"明明表哥家二胎都上幼儿园了..."
"怎么了?"周明抬头,发现妻子脸色苍白。
林雨的叉子在餐盘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今天去医院拿了检查报告。"
周明的手顿住了。他们为备孕跑医院已经半年,这是第三次检查。
"是我的问题。"林雨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卵巢早衰,医生说...自然受孕几率很低。"
餐桌上突然安静得可怕。周明放下餐刀,金属碰撞瓷盘的声音让林雨肩膀一颤。
"可以做试管。"周明握住她冰凉的手,"现在医学这么发达..."
"医生建议用供卵。"林雨打断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的卵子质量太差了。"
周明的表情凝固了。林雨知道他在想什么——那将是一个带着陌生女人基因的孩子。
"我们可以领养。"周明最终说。
"你妈会同意吗?"林雨苦笑。那个把"传宗接代"挂在嘴边的传统老太太,上周还在家族群里转发"血缘才是真亲情"的文章。
周明沉默了。这个沉默比任何回答都让林雨心碎。
卧室里,林雨蜷缩在飘窗上,看着楼下 playground 里嬉闹的孩子。周明从背后抱住她,呼吸喷在她颈间:"我咨询了张医生,她说供卵试管成功率很高。卵子捐赠者可以筛选学历、长相..."
"那不就是借腹生子吗?"林雨猛地转身,"生一个和我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
"但ta会在我肚子里长大!"林雨声音哽咽,"ta会叫我妈妈,却带着另一个女人的DNA..."
周明叹了口气:"那你想怎么办?"
月光透过纱帘,在林雨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握着她的手说:"小雨,一定要有自己的孩子,血缘是割不断的..."

三周后,林雨站在生殖医学中心的走廊上。墙上的成功案例照片里,每个婴儿都笑得天真无邪,没人知道他们中有多少是"借来的生命"。
"林女士,这是筛选出的五位捐卵者资料。"护士推来一叠文件夹,"包括血型、学历、家族病史..."
林雨机械地翻动着纸页。每个女孩都年轻健康,大眼睛高鼻梁,像货架上的商品般明码标价。翻到第三份时,她突然僵住了——照片上的女孩有和她一模一样的泪痣。
"这位是21号捐卵者,985高校在读,无家族遗传病史..."护士的声音忽远忽近。
林雨盯着那份资料,恍惚间以为看到了大学时的自己。资料显示女孩叫李梦,22岁,RH阴性血型——和她一样罕见的熊猫血。
"就她吧。"林雨听见自己说。
签字时她的手抖得厉害,周明不得不握住她的手腕。当笔尖触及纸面的刹那,林雨突然想起那个尘封已久的秘密:她有个双胞胎妹妹,出生第二天就因为超生罚款被送走了。母亲临终前告诉她,妹妹肩胛骨上有和她一样的蝴蝶形胎记。
试管进程比想象中顺利。当21号的卵子与周明的精子结合成胚胎时,林雨却开始整夜失眠。她偷偷查了李梦的社交账号,女孩最近发的自拍照里,锁骨下方若隐若现一块暗色痕迹。
取卵日当天,林雨早早等在诊所。当护士领着女孩走进来时,她几乎窒息——那不是资料上的李梦,而是一个陌生女孩。
"李梦临时退出,这是替代的捐卵者。"护士解释道。
林雨如坠冰窟。她鬼使神差地拦住正要离开的女孩:"你认识李梦吗?"
女孩警惕地后退半步:"她是我室友,昨天突然退学回老家了..."
林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查一个捐卵女孩的下落。也许是因为那个胎记,也许只是因为绝望中想抓住什么。通过中介给的转账记录,她找到了李梦的老家——一个她从未去过的南方小镇。
镇上唯一的医院里,护士指着三楼病房:"李家丫头在照顾她妈,肝癌晚期。"
病房门半掩着,林雨看见一个瘦削的背影正在给病床上的老人擦身。当女孩转身拿毛巾时,林雨清楚地看见她后颈露出的蝴蝶胎记。
"请问..."林雨的声音惊动了女孩。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她们有着完全相同的眼睛。
病床上的老人剧烈咳嗽起来。女孩——李梦,或者说应该是李子溪——急忙去拍背,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林雨注意到她手腕上的留置针,显然她也刚经历过取卵手术。
"你是来要回钱的吗?"李子溪把母亲安顿好,把林雨拉到走廊,"我确实用假身份登记的,但我真的需要那笔钱..."
"你肩胛骨上的胎记,"林雨打断她,"是天生就有的吗?"
李子溪愣住了。这个突兀的问题让她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后背,这个动作已经说明一切。
"1998年5月12日,"林雨的声音发抖,"你在哪出生的?"
当李子溪报出那个县医院的名字时,林雨腿一软靠在墙上。那是母亲日记里写过的地点,她偷看过无数次。
"你知不知道..."林雨深吸一口气,"你有个双胞胎姐姐?"
走廊尽头的窗户投进一束阳光,正好照在两张相似的脸上。李子溪的瞳孔剧烈收缩,她后退两步撞上墙壁,输液架哐当倒地。
病房里传来虚弱的呼唤:"小溪...?"
这个称呼让林雨浑身颤抖。小时候母亲总这么叫她"小雨",而方言里"小"字的发音一模一样。
"妈需要做介入手术。"李子溪突然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捐卵的钱不够...所以我接了代孕的活。"
林雨如遭雷击:"什么?"
"下周移植胚胎。"李子溪抬起头,眼泪滚落,"是你的胚胎...姐。"
六个月后 · 医院产房外
林雨坐在走廊长椅上,手指紧紧绞在一起。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像刀子般划在她的神经上。
周明递给她一杯热咖啡,低声安慰:“会没事的。”
林雨没接,只是摇头。她的目光死死盯着产房大门,仿佛能穿透那扇门,看到里面正在经历生死考验的李子溪。
——她的妹妹,也是她孩子的代孕母亲。
(倒叙:六个月前)
当林雨发现李子溪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妹妹时,整个世界仿佛天旋地转。她本该欣喜若狂,可现实却给了她当头一棒——李子溪已经签署了代孕合同,而胚胎,正是她和周明的。
“你疯了吗?”林雨抓住妹妹的手腕,声音发抖,“你知不知道代孕对你的身体伤害有多大?更何况你刚取过卵!”
李子溪挣脱她的手,眼神倔强:“我需要钱,妈的手术等不了。”
“我可以帮你!”林雨几乎是吼出来的,“我是你姐姐,我可以——”
“可你这些年在哪里?”李子溪打断她,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锋利。
林雨僵住了。
是啊,她在哪里?她过着优渥的生活,而她的妹妹却在为母亲的医药费卖卵、代孕。
最终,林雨妥协了。她无法改变李子溪的决定,只能尽一切可能确保她的健康。她支付了更高的费用,让医院全程监控李子溪的身体状况,甚至亲自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可即便如此,命运还是没放过她们。
(回到现在 · 产房外)
“林女士!”护士急匆匆推门而出,“产妇大出血,情况不太好,需要家属签字!”
林雨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阵发黑。
“她……她不是我的家属。”她听见自己机械地回答,“我是……孩子的母亲。”
护士愣住了,显然没理解这复杂的关系。
“我来签。”林雨深吸一口气,接过笔,手指颤抖得几乎写不出名字。
(产房内)
李子溪躺在手术台上,意识模糊间,她听见医生急促的指令,感受到血液的流失。她想起小时候,养父母告诉她,她是被遗弃的孩子。她恨过那个抛弃她的家庭,可当她见到林雨的那一刻,恨意却莫名其妙地消散了。
“姐……”她微弱地喊了一声,不知道林雨能不能听见。
(产房外)
当婴儿的啼哭声终于响起时,林雨瘫软在椅子上。护士抱着襁褓走出来,微笑着说:“是个健康的男孩。”
林雨没有伸手去接。
“李子溪呢?”她问,声音嘶哑。
护士的表情凝滞了一瞬。
“她暂时脱离危险了,但失血过多,还在观察。”
林雨终于崩溃,捂住脸无声地哭了出来。
尾声 · 一个月后李子溪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阳光。她的身体还很虚弱,但至少活下来了。
门被轻轻推开,林雨走了进来,怀里抱着婴儿。
“他长得像你。”李子溪轻声说。
林雨没回答,只是把孩子轻轻放在妹妹怀里。
“他是你的孩子。”林雨说,“从血缘上,他是你的外甥,但从基因上……他是你的儿子。”
李子溪愣住了。
“我不能带走他。”林雨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这六个月,是你用命在孕育他。你有权利选择。”
李子溪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儿,小家伙正睁着懵懂的眼睛看她,小手无意识地抓住她的手指。
她抬头,对上林雨通红的双眼。
“姐……”她哽咽了。
林雨握住她的手,紧紧攥住。
“这一次,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窗外,阳光洒进来,落在她们交握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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