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谁？来自哪里？要到哪去？”千百年来，这似乎是人类不断叩问的永恒命题。
在云南省楚雄州双柏县，彝族先民们早已用独特的方式给出了有关万物起源和人类来处的答案——创世史诗《查姆》。那些饱含光亮与祖先智慧的哲思，在彝族祭司“毕摩”的吟诵中世代流传；这跨越千年的文明进化，被祖先们刻在兽皮上、竹笺上，记录着属于这个民族与这方土地的记忆。
时间一晃，千年过去。这一次，希林娜依·高的脚步来到云南楚雄哀牢山脉的腹地——双柏，与TRENDS Traveler共同开启“美遇东方”之旅，在双柏县的秘境中，探访彝族先民写就的壮阔史诗。
走进《查姆》 聆听万物起源的吟唱
在云南楚雄，被哀牢山脉环抱的双柏县，雾气总是很浓。踏着潮湿的小路，希林娜依·高步入村寨。不久，她听到一种声音——低沉、绵长，仿佛从大地深处生长出来的吟诵，伴着清亮的铃声，不绝于耳。
她停下脚步，望向声音的来处。身着黑色麻衣的长者正诵唱着古老的句子。这声音中的内容便是《查姆》的诗句；而正在用彝语唱诵的长者，便是一代代传承《查姆》文化的彝族祭司——毕摩。他们不仅是祭司，更是彝族文字的创造者、使用者和守护者，被族人视为“智者”，是能够讲述古老根谱的人。
毕摩工作室的房间很小，也很暖。阳光照亮桌上堆叠着的经卷——这是《查姆》的载体，上面写满了繁复古老的彝文。
《查姆》，是彝族人的“根谱”。“查”为起源，“姆”意为大，“查姆”即为“万物的起源”。彝族先民将关于天地开辟、人类繁衍的深邃智慧凝于其中，成就出一部恢弘壮丽的创世史诗。最早的《查姆》分为上下两部，上部《吾查》讲述开天辟地、洪水泛滥、人类起源；下部《买查》论述天文地理、占卜历算、医药、哲学、文学等。因此，《查姆》也被视作彝族的百科全书。
最让希林娜依·高震撼的，是《查姆》中关于人类演进的传说——人类经历了三个时代：世界最初，是“独眼睛时代”，人们一只眼睛生在脑门上，名为“拉爹”，他们如野兽一样生活，栖身岩洞，以叶为衣，结草记事，最终因蒙昧无知在干旱中被晒死，只留下一位学会了从事农业生产活动的“做活人”得以幸免；幸存者经神水涤净，进入“直眼睛时代”，并诞下后代，取名“拉拖”，他们学会耕织筑屋，日渐繁盛，却渐失本心，争斗不休，终被洪水惩戒，只有心地善良的阿普笃慕兄妹得以幸存；幸存者又进入“横眼睛时代”，取名“拉文”，两眼横生，但不会说话，又随着智识的增长才真正步入文明——掌握农耕冶金、创制文字医药，学会敬畏天地、传承礼俗，到了我们这一代，才成为心智俱足、懂得伦理道德的“人”。
希林娜依·高发现，《查姆》史诗生动地讲述了人类从低级到高级、从野蛮到文明的发展历程，也用最天真烂漫的方式，回答着有关人类起源的最宏大命题。眼睛形态的演变，不仅是身体的进化，更是心智与道德的觉醒隐喻——从本能到理性，从自私到共处，最终指向一个民族对“人何以为人”的深刻理解。
“三笙”跃动 人与自然在此交融
自古以来，生活在大山中的彝族先民们就信奉万物有灵，将自然敬畏与生命感悟融于歌舞，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双柏“三笙”文化——老虎笙、大锣笙与小豹子笙。
老虎笙是彝族虎信仰的活态传承，舞者身披黑毡为虎皮，赤膊绘斑纹，腾跃间似山君巡疆，充满野性张力的舞蹈既是祭祀天地的重要仪式，也承载着祈求丰收的质朴愿望，它还是双柏县的三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大锣笙以锣为语，踏地成节，男性舞者头戴木质或纸糊面具，身着草衣赤足起舞，在锣声变幻中完成人与天地的沟通。小豹子笙则洋溢着山野童真，少年们身绘豹纹，在锣鼓声中模仿幼豹嬉戏，从屋顶跃到院落，由逐户巡游至群聚共舞。灵动轻快的仪式既是对豹灵庇佑的感恩与礼赞，亦寄托着对人畜安康、村寨祥和的美好祈愿。
毕摩讲述与唱诵的余音仍在回荡，而新的声音已穿透晨雾——鼓声，铃声，伴随着孩童的欢笑。
希林娜依·高循声而去，看见一群男孩正站在古树下，黝黑的皮肤绘有黄色斑点，他们幻化为一只只矫健的小豹子，跑着、跳着，带着纯真与山灵的野趣。紧接着，锣鼓声响起，男孩们随之起舞，并变换起不同舞步，人与自然在此刻交融——这正是“三笙”仪轨之中最具野趣与童真的一支：小豹子笙。
而后，鼓声转密，一群绘有白色图腾面具的舞者出现在空地中央。他们身披象征虎皮的麻毯，模仿老虎的姿态，伴着鼓声与铃声，以矫健的身姿模仿着山君行巡、腾跃、扑食的姿态。这便是彝族三笙中最为威严庄重的“老虎笙”。“我觉得老虎笙，它的舞蹈动作让人们感受到来自山林的威严”，希林娜依高感叹，“像是带有野性和神秘的风，大家模仿老虎的动作，让我仿佛看见猛虎在山间腾跃。”
三笙文化，是彝族古傩仪的“珍存”，更是《查姆》文化的传承。史诗不仅被书写和唱诵，更被舞动和演绎。毕摩说：“无论世界喜欢与否，我们会一直跳下去。”
火光不熄 《查姆》 的智慧仍在延续
“生于火塘边，死于火堆上。”夜幕降临，彝人的篝火燃起。古老的文字在这一刻继续呼吸，随着火焰而不断苏醒、跃动。毕摩吟唱声起，那些古老的音节在夜空中回荡。
然而，《查姆》文化也面临着失传的危机。为挽救这一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双柏县文化和旅游局已启动专项征集工作，目前共征集到《查姆》相关古籍约500卷（含毕摩经、医药经等不同类型及残卷）。这些古籍中不乏年代久远的珍稀版本，但部分因长期散存民间导致破损严重，当前文旅部门正通过政策申请、社会合作等多渠道多形式争取资金，联合专业修复团队制定科学方案，全力推进抢救性修复与数字化保护工作。
一位毕摩在火光中缓缓说道：“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我们的先民用自己独特的方式理解宇宙万物，创造了博大精深的《查姆》文化。我们从未停止过对古籍的抢救和保护。但光靠我们这些老人不够，需要更多懂彝文和现代技术的年轻人。我们要把祖先留下的宝贵遗产，保护好，传承好。《查姆》是不能丢的，也是不会丢的。”
但让人欣慰的是，如今已有越来越多当地年轻人加入文明的接力，在诗文、念诵、舞步中，传承着《查姆》中的文化与智慧。
此时，希林娜依·高看见老毕摩眼中的闪烁，那不仅是火光，还是对文化传承的执着与期盼。过去与现在、神话与现实、个体与民族，仿佛在这一刻融为一体。如同彝族人不熄的火把，热爱与光亮始终都在。她又想起老毕摩的话：“《查姆》不只是兽皮和竹笺上的故事，更是我们对天地的敬畏，对生命的热爱。”而每一个曾经走进《查姆》的人，都将成为延续精神血脉的一缕光，照亮夜空，也照亮自己。
文旅头条通讯员 郭蓉 文
楚雄州文化和旅游局、双柏县文化和旅游局、TRENDS Traveler杂志 图
责编 杨燕婷
校对 童文文
审核 杨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