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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年,我在云南边境救了一个迷路的越南老人,他用法语对我说了一句话,十年后我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89年,我在云南边境把唯一的干粮分给了一个迷路的越南老人,他用法语对我说了一句话,十年后我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89年,我在云南边境把唯一的干粮分给了一个迷路的越南老人,他用法语对我说了一句话,十年后我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

1989年的云南边境,群山如黛,云雾缭绕,美得像一幅水墨画。

但画里藏着刀。

那一年,中越战争的硝烟刚刚散去不久,边境线上依然草木皆兵。我们这些民兵,每天扛着老旧的五六式步枪,在山林里巡逻,防的不是野兽,是人。

我叫林远山,二十二岁,云南省麻栗坡县八里河村的民兵排长。

我的父亲是老军人,79年打老山的时候受过伤,一条腿至今还瘸着。他总说:「远山,守好这片山,就是守好咱们的家。」

我以为我会在这片大山里守一辈子,娶个媳妇,生几个娃,像我爹、我爷爷一样,活成一座沉默的山。

直到那天,我在密林深处遇到了那个迷路的越南老人。

他饿得站不起来,浑身是伤,眼神却亮得惊人。

我把身上唯一的干粮——两个冷硬的苞谷馍——分给了他。

他接过馍,老泪纵横,然后用一种我从没听过的语言,对我说了一句话。

那语言不是越南话,也不是中国话。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法语。

他说的是:「La montagne du tigre garde le secret du dragon.」

我一个字都没听懂,只记住了那奇怪的发音。

十年后,当我穷困潦倒、走投无路的时候,一个越南人找到了我,告诉了我这句话的意思。

那一刻,我才明白,那个老人给我的,不只是一句话。

他给我的,是一把钥匙——一把打开一段尘封五十年历史的钥匙,一把能让我父亲获得应有荣誉的钥匙,一把彻底改变我命运的钥匙。

01

1989年9月,云南的雨季刚刚过去,山里的雾气还没散尽。

我蹲在一块青石上,把五六式步枪横在膝盖上,从挎包里摸出一个苞谷馍,就着山泉水啃了两口。

馍是昨晚蒸的,隔了一夜已经有些硬了,但我舍不得多吃,只啃了小半个,剩下的又塞回挎包里。

今天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我叫林远山,是八里河村民兵排的排长。说是排长,其实手底下也就七八个人,都是村里的年轻后生,农闲的时候跟着我巡山,一个月能领十五块钱的补贴。

十五块钱,在1989年的云南边境,够买三十斤大米,或者两条「红塔山」香烟。

但对我们这些山里人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进项了。

八里河村在麻栗坡县的最南边,翻过两座山就是越南。

十年前,这里是战场。

79年打老山的时候,炮弹像下雨一样往山里砸,我们村有十三个人上了前线,活着回来的只有七个。

我爹林守义就是那七个人之一。

但他回来的时候,少了半条腿。

越南人的地雷炸的,膝盖以下全没了,装了一条木头假腿。从那以后,他走路就一瘸一拐的,再也干不了重活。

我妈在我十岁那年就走了,肺痨,穷得没钱治,硬生生熬死的。

从那以后,就是我爹一个人把我和妹妹拉扯大。

我爹从来不说自己苦,也不让我们说苦。

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远山,做人要硬气。咱们林家的人,饿死不讨饭,冻死不偷柴。」

我把这句话记了一辈子。

今天是我单独巡逻的日子。

按照惯例,每个月有那么几天,我会一个人走一条最难走的线路——虎山。

虎山是边境线上最险峻的一座山,山高林密,悬崖峭壁,据说早年间真有老虎出没,当地人轻易不敢去。

但正因为如此,这里也是偷渡客最喜欢走的路线。

山那边就是越南的河江省,翻过来也就是一天的脚程。

这些年虽然仗打完了,但边境上还不太平,时不时有人偷越过来,做些见不得人的买卖。

我的任务就是盯着这条线,发现可疑的人,上报给乡里的派出所。

其实说实话,我一个人也抓不了谁。我手里这把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枪龄比我年纪还大,扳机都有些松了,真要打起来,能不能响都是个问题。

但我不怕。

我在这片山里长大,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

再说了,真遇上事,我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吃完半个馍,喝了两口山泉水,站起身,继续往山里走。

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只有十几米。

我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留意四周的动静。

鸟叫、虫鸣、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这些声音我太熟悉了,闭着眼睛都能分辨出哪个是正常的,哪个是异常的。

突然,我停住了脚步。

前面不远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

那声音不是鸟叫,也不是风声。

是人。

是一个人在呻吟。

我下意识地端起了枪,猫着腰,顺着声音慢慢摸了过去。

雾气中,我看到一棵大榕树下,躺着一个人。

是个老人。

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穿着一身破旧但干净的灰色衣服,脚上是一双磨破了底的布鞋。

他蜷缩在树根下,双手抱着膝盖,身体在微微发抖。

他的脸色灰白,嘴唇干裂,眼睛紧闭着,嘴里不断地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我端着枪,在几步之外停了下来,大声喝道:「什么人?」

老人的眼睛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浑浊但明亮的眼睛。

他看到我手里的枪,眼里闪过一丝恐惧,但很快,恐惧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我读不懂的神情。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声音,说不出话来。

他太虚弱了。

我又往前走了两步,仔细打量着他。

他的衣服虽然旧,但浆洗得很干净,不像是那些偷渡过来的「水客」。

他的手指修长,指甲剪得整整齐齐,也不像是干苦力的人。

他更像是……一个读书人。

一个饿了很久、渴了很久、快要死了的读书人。

「你是哪里人?」我用云南话问他,「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老人听懂了我的话,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他又张了张嘴,这次终于发出了声音。

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但我听清了他说的话。

他说的是越南话。

我听不懂越南话,但我能分辨出来。

在边境上待久了,越南话的调调我还是能听出个大概的。

「你是越南人?」我皱起眉头。

老人听到「越南」两个字,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他又说了一句话,这次不是越南话,而是一种带口音的汉语——

「水……给我……水……」

那口音,我太熟悉了。

那是云南话。

他会说云南话。

02

我把枪背到身后,从腰间解下水壶,递到老人嘴边。

他接过水壶的时候,双手抖得厉害,连壶盖都拧不开。

我帮他拧开了,扶着他的后背,让他慢慢喝。

他喝得很急,水顺着嘴角往下流,流进了脖子里,他也顾不上擦。

一壶水,他喝了大半。

喝完水,他的脸色好了一些,呼吸也平稳了。

他靠在树干上,看着我,眼睛里全是感激。

「小伙子……谢谢你……」

他的云南话说得很标准,跟我们村里人说的差不多,只是多了一点点奇怪的口音。

「你是越南人,怎么会说我们云南话?」我蹲在他面前,问道。

「我妈……是云南人。」他喘着气说,「我从小跟她学的……」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知不知道这是边境,私自越境是要抓的?」

老人苦笑了一下:「我知道……我不是偷渡的……我是来……找东西的……」

「找什么东西?」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我,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

我也没有追问。

按规定,我应该把他带下山,交给派出所处理。

但看着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

我从挎包里掏出那个苞谷馍——早上我只吃了半个,还剩一个半。

馍已经凉透了,硬邦邦的。

我把馍掰成小块,递到他手里。

「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老人接过馍,看着那几块金黄色的苞谷,眼眶突然红了。

他把馍放进嘴里,嚼了两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哭得很克制,肩膀一抖一抖的,但没有发出声音。

我有点不知所措,只好又把水壶递给他:「慢点吃,别噎着。」

他一边吃一边哭,吃完一块,又拿起一块,像是饿了很久很久。

我看着他,心里有些发酸。

不管他是哪国人,不管他来这儿干什么,起码现在,他只是一个快要饿死的老人。

我娘去世的那年,我也饿过。

那种饿得前胸贴后背、浑身发软、眼睛发花的感觉,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把剩下的半个馍也给了他。

「都吃了吧,我不饿。」

老人愣住了,抬起头看着我:「这是……你的口粮……」

「没事,我待会儿下山就能吃上饭了。」我撒了个谎。

其实从这儿下山,最快也要走四五个小时,到家天都黑了。

但我不想让他有心理负担。

老人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他没有再推辞,把那半个馍也吃了。

吃完之后,他好像缓过来了一些,脸色不再那么灰白,说话也利索了。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林远山。」

「林……远山。」他把这三个字在嘴里念了两遍,然后点点头,「好名字。远山,远山……」

「老人家,你叫什么?你到底是来找什么东西的?」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叫阮文德。我来这里,是为了完成一个……找了四十年都没有完成的心愿。」

「什么心愿?」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我:「小伙子,你知道这座山为什么叫虎山吗?」

「不是因为山里有老虎吗?」

「不。」阮文德摇了摇头,「是因为……这座山的形状像一只蹲着的老虎。你从越南那边看过来,就能看得很清楚。」

我从来没有从越南那边看过这座山,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那又怎样?」

「虎山守护着一个秘密。」阮文德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一个埋藏了五十年的秘密。」

「什么秘密?」

他又沉默了。

这次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

然后,他说了一句让我莫名其妙的话:

「我找了四十年,都没有找到。也许,这就是命吧。」

他的眼神变得很悲伤,像是在回忆什么遥远的、无法触及的东西。

我没有再问。

我能感觉到,他有很多事情不想说,或者说不出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没必要刨根问底。

太阳开始偏西了,雾气渐渐散去。

我扶着阮文德站起来,他的腿还有些发软,但已经能走路了。

「我送你到边境,你自己回去吧。」

他看着我,眼睛里有惊讶,也有感激。

「你……不把我交给派出所?」

「你又不是什么坏人。」我说,「一个迷路的老头子,派出所也懒得管你。」

其实我知道,私自放走「越境人员」是要受处分的。

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个老人,他不像是坏人。他的眼睛很干净,说话也很和气,像是我爷爷那一辈的人。

再说了,就算我把他带回去,上面最多也就是教育一顿,然后遣返回去。

既然结果是一样的,何必让他多受那份罪呢?

我扶着他,沿着山路往边境的方向走。

他走得很慢,每走几步就要歇一歇。

我们就这样走走停停,一直走到太阳快要落山。

终于,我看到了那块界碑。

界碑是一块青石,上面刻着「中国」两个红字,另一面刻着越南文。

界碑往前五十米,就是越南的地界了。

「老人家,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我停下脚步,「前面就是越南,你自己小心。」

阮文德站在界碑旁边,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把他的白发染成了金色。

他的眼眶又红了。

「林远山……」他叫着我的名字,声音有些哽咽,「你是个好孩子。你救了我的命。」

「举手之劳,不算什么。」

「不。」他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你给我的那两个馍,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说着,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是一枚怀表。

老旧的铜壳,外壳上刻着一只展翅的雄鹰,在夕阳下闪着暗淡的光泽。

「这个,送给你。」他把怀表塞到我手里。

「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我想把怀表还给他。

「拿着!」他固执地把我的手推了回去,「我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给你。这块表,是我最珍贵的东西。现在,它是你的了。」

我看着手里的怀表,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块表已经坏了,不走了。」阮文德说,「但你要好好保存它。也许有一天……」

他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措辞。

「也许有一天,会有人来找你,告诉你这块表的来历。」

「什么意思?」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只是看着我,眼睛里闪着奇怪的光。

然后,他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语言,缓缓地说了一句话。

那语言不是中文,也不是越南话。

发音很怪,有点像唱歌,但又不是唱歌。

「La montagne du tigre garde le secret du dragon.」

「老人家,你说什么?」我愣住了,「我听不懂。」

阮文德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神秘,一丝释然,还有一丝……悲伤。

「以后,你会明白的。」

说完,他转身,一步一步地朝着界碑那边走去。

他走得很慢,像是每一步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暮色里。

直到完全看不见他了,我才低下头,看着手里那枚沉甸甸的怀表。

怀表的外壳已经磨得有些发亮,上面刻的雄鹰栩栩如生,展开的翅膀像是随时要飞起来。

我按动机关,打开了表盖。

表盘已经不走了,指针定格在九点十五分。

表盖的内侧,刻着一行字。

那行字我也看不懂,但我猜,应该跟刚才那句话是同一种语言。

我把怀表收好,塞进贴身的口袋里。

那句话在我的脑海里反复回响。

La montagne du tigre garde le secret du dragon……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

但我有一种预感——这块表,这句话,将会改变我的一生。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这个预感是对的。

03

回到村里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我爹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抽着旱烟,看到我进门,没有说话,只是把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

「回来了?」

「嗯。」

「吃饭没?」

「还没。」

我爹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屋里走:「我给你热点。」

我跟着他进屋。

桌上放着两个苞谷馍和半碗咸菜,已经凉透了。

我爹把馍放进锅里,点了火,开始热。

我坐在灶台边,看着跳动的火苗,想起了今天的事。

「爹,」我开口问道,「你知道虎山上有什么秘密吗?」

我爹正在往灶膛里添柴,听到这话,手顿了一下。

「什么秘密?」

「就……听说虎山上埋着什么东西,是很多年前留下的。」

我爹继续添柴,没有看我:「哪听来的?」

「巡山的时候,听路过的猎人说的。」我撒了个谎。

我不想告诉他关于那个越南老人的事。

我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那山里什么都没有,就是荒山野岭。别听那些人瞎说。」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他刻意回避了。

「爹,你以前上过虎山吗?」

「上过。」

「什么时候?」

「七九年。」他把热好的馍端到桌上,「吃吧,吃完早点睡。明天还要出工。」

七九年。

那是打老山的时候。

我还想再问,但我爹已经走出了屋子,不想再多说了。

我只好作罢,端起馍啃了起来。

吃完饭,我回到自己的屋里,从口袋里掏出那枚怀表。

借着煤油灯的光,我仔细端详着它。

怀表的做工很精细,外壳上的雄鹰线条流畅,每一根羽毛都刻得清清楚楚。

我又打开表盖,看着里面那行看不懂的字。

字体很小,但刻得很深,像是用什么尖锐的东西一笔一画凿出来的。

我拿出纸笔,把那行字一笔一画地抄了下来。

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文字,但我想,也许以后能找到人帮我看看。

抄完之后,我又在纸上写下了那句话的发音。

La montagne du tigre garde le secret du dragon。

我不会拼,只能用汉字谐音:「拉蒙塔涅杜蒂格嘎德乐色克雷杜德拉贡。」

写完之后,我把纸条和怀表一起,塞进了床头的木箱子里。

那一夜,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我站在虎山的山顶,看着漫天的云雾。

云雾里有一只老虎,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老虎的眼睛是金色的,亮得像两盏灯。

它张开嘴,好像要对我说什么。

但我什么都没听到。

第二天一早,我趁着去乡里开会的机会,绕道去了县城。

县城离村里有三十多里山路,走快点的话,大半天能走一个来回。

我去县城是为了找一个人——文化馆的老馆长,据说他年轻的时候留过洋,会说好几国的外语。

文化馆是一栋两层的旧楼,门口挂着一块褪了色的木牌,上面写着「麻栗坡县文化馆」几个字。

我走进去,问门卫老馆长在不在。

门卫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姐,正在织毛衣,听到我问话,抬起头打量了我一眼:「找老馆长?他在二楼,你上去吧。」

我上了二楼,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进来。」

屋里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戴着一副厚厚的老花镜,正在看一本发黄的旧书。

他看上去有七十多岁了,脸上布满皱纹,但眼睛很亮。

「老馆长,打扰您了。」我有些拘谨地说,「我想请您帮我看看一行字。」

老馆长放下书,从老花镜上方看着我:「什么字?」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条,递给他。

老馆长接过去,眯起眼睛看了看,然后「咦」了一声。

「这是法语。」他抬起头,「年轻人,你从哪儿弄来的法语?」

「捡的。」我撒了个谎,「在山里捡到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想请您帮我看看。」

老馆长又低下头,仔细看了看那行字。

「Sous l'aigle qui regarde le soleil levant……」他念了出来,「这句话的意思是——『在注视着朝阳的雄鹰之下』。」

「注视着朝阳的雄鹰?」我心里一动,「这是什么意思?」

「我哪知道。」老馆长把纸条还给我,「这像是一句暗号,或者谜语。你从哪儿捡来的?」

「就是山里。」我含糊其辞。

老馆长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没有追问。

「年轻人,你还有别的要问的吗?」

我犹豫了一下,又把那句话的发音念给他听:「拉蒙塔涅杜蒂格嘎德乐色克雷杜德拉贡。」

老馆长听完,笑了:「你这发音可够呛的。这也是法语,应该念成——La montagne du tigre garde le secret du dragon。」

他的发音跟我的完全不一样,流畅、优美,像在唱歌。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老馆长想了想:「字面意思是——『虎山守护着龙的秘密』。」

虎山守护着龙的秘密。

我的心跳加速了。

虎山。

那正是我遇到老人的地方。

「龙的秘密……又是什么意思?」

「这我就不知道了。」老馆长摇摇头,「这听起来像是一句暗语,具体指什么,得看说这话的人是谁,在什么语境下说的。」

我没有再问。

我谢过老馆长,匆匆离开了文化馆。

走出县城的时候,我的脑子里乱成一团。

虎山守护着龙的秘密。

在注视着朝阳的雄鹰之下。

这两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个越南老人,他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我想不明白。

但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两句话,跟虎山,跟我爹,跟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回到村里之后,我试着向我爹打听更多关于虎山的事。

但我爹什么都不肯说。

每次我一提起虎山,他就岔开话题,或者干脆沉默不语。

有一次,我追问得急了,他突然发了火:「你一天到晚打听那些干什么?好好干你的活!」

他从来没有对我发过这么大的火。

我被他骂得一愣,从那以后,就不敢再问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

我把那枚怀表和那两句话的谜底,都深深地埋在了心里。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我以为,我再也不会遇到那个越南老人了。

我以为,那两句法语,永远都只是两句我听不懂的外国话。

我错了。

1989年就这样过去了,变成了1990年、1991年、1992年……

时代的巨轮滚滚向前,把一切都碾碎了,又把一切都重新拼凑起来。

而我,还是那个守在大山里的林远山。

一个普普通通的、穷得叮当响的、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走向何方的年轻人。

04

1993年的春天,一阵风从南方吹来。

那阵风叫「改革开放」。

据说是总设计师在南方画了一个圈,然后全中国都动起来了。

我们这个穷乡僻壤的边境小村,也感受到了风的气息。

先是有人开始「下海」。

村里有个叫刘大勇的,比我大几岁,以前跟我一起巡山的。

他不干了,说要去县城做买卖。

没过半年,他开着一辆崭新的摩托车回来了,穿着皮夹克,戴着蛤蟆镜,神气得不得了。

「远山,跟我干吧!」他拍着我的肩膀,「边境贸易,来钱快!」

「什么边境贸易?」

「就是从越南那边进货,卖到内地去。水果、干货、木材,什么赚钱做什么。」

我心动了一下,但还是摇了摇头:「我爹一个人在家,走不开。」

「你爹?你爹又不是残废……哦,对,他是残废。」刘大勇嘿嘿一笑,「那算了,你慢慢守你的山吧。」

他骑着摩托车,一溜烟地走了。

我站在村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不是不想走,我是走不了。

我爹的腿越来越不好了,以前还能自己拄着拐杖走走,现在基本上只能在院子里挪动。

我妹妹林小月去年去了昆明,在一家服装厂打工,一个月寄回来三四十块钱,勉强够她自己吃饭。

家里就剩我和我爹两个人,我要是走了,他怎么办?

我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继续守着我的山。

1995年,民兵大裁撤,我「下岗」了。

准确地说,是民兵排被撤销了,我这个排长也就没有意义了。

每个月那十五块钱的补贴,没了。

我彻底变成了一个农民,靠着家里那几亩薄田过日子。

山里的地不好种,产量低,风调雨顺的年头能勉强糊口,赶上旱涝灾害就得饿肚子。

那几年,我过得很苦。

苦到什么程度?

有一年冬天,家里连盐都买不起了,我和我爹吃了整整一个月的清水煮白菜。

但我爹从来不说苦。

他说:「远山,人活着,就得咬牙撑着。咱们林家的人,从来不服输。」

我咬着牙,撑了下来。

1997年,我实在撑不下去了,决定出去找点活干。

村里人介绍我去县城一家木材厂打工,老板叫黄德贵,据说是本地「能人」,跟县里领导关系很铁。

木材厂的活很累,每天早起晚睡,扛木头、锯板子、装车卸货,一刻都不得闲。

但工资还行,一个月能拿三百块,比种地强多了。

我把大部分钱寄回家,自己省吃俭用,日子渐渐好过了一些。

可是好景不长。

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这个木材厂不太干净。

很多木头不是从正规渠道进的,而是从边境那边「偷运」过来的。

说白了,就是走私。

有一天,黄德贵把我叫到办公室,让我带人去边境接一批「货」。

我问:「什么货?」

他说:「你别管是什么货,去就行了。」

我说:「黄老板,我干活可以,但这种事……我不干。」

黄德贵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林远山,你是不是不想在这儿干了?」

「我想干,但我不想干违法的事。」

黄德贵盯着我看了半天,然后「哼」了一声:「行,有种。你明天不用来了。」

就这样,我被开除了。

不仅如此,黄德贵还放话出去:「这个林远山,谁也别用他。不识好歹的东西。」

县城的工作,一下子都没了门路。

我灰溜溜地回了村。

我爹问我怎么回来了,我没说被开除的事,只说是厂子效益不好,裁员了。

我爹没有多问,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回来就回来吧。人活着,得对得起良心。」

那一年,我三十岁。

还是没有娶上媳妇。

1999年的秋天,我爹的腿彻底坏了。

他走路的时候摔了一跤,那条木头假腿的接口处断裂了,把残肢磨得血肉模糊。

我背着他去了县医院。

医生看了看,摇了摇头:「伤口感染了,再这样下去,只能截肢。」

「那怎么办?」

「要做手术,清创、植皮、换一条新的假肢。手术费加假肢费,大概要两万块。」

两万块。

我的天塌了。

两万块钱,我就算不吃不喝,也得攒好几年。

我借遍了所有能借的人。

刘大勇现在发了财,是县里有名的「大老板」,但他不借给我。他说:「远山,不是我不借,是我跟黄德贵有生意往来,你懂的。」

亲戚朋友也借遍了,东拼西凑,只凑了三千块。

还差一万七。

我实在没办法了,动过去找黄德贵低头的念头。

但最后我还是没去。

我爹说过,咱们林家的人,饿死不讨饭,冻死不偷柴。

我不能给他丢这个脸。

那段时间,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我爹躺在床上,伤口疼得直哼哼,但他从来不叫一声。

他说:「远山,别为了我作难。大不了,我这条腿不要了。」

我说:「爹,你别说这种话。我一定想办法。」

但办法在哪儿?我不知道。

有一天晚上,我实在睡不着,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也不知道在找什么,就是想找点什么。

我的手触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是那枚怀表。

十年了,它一直在我的木箱子里,我几乎忘了它的存在。

我把怀表拿出来,借着窗外的月光,端详着上面那只展翅的雄鹰。

我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傍晚,那个迷路的越南老人,那两个苞谷馍,还有那句我至今不懂的法语。

「La montagne du tigre garde le secret du dragon……」

我喃喃地念着那句话,念给自己听,也念给月亮听。

虎山守护着龙的秘密。

虎山就在那儿,没有变。

我也还在这儿,没有走。

可是那个秘密,在哪儿?

第二天,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一辆崭新的吉普车开进了八里河村。

车牌是外地的,车身上沾满了泥点子,一看就是跑了很远的路。

车停在村口的大榕树下,下来一个年轻人。

他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夹克,戴着一副眼镜,皮肤有点黑,但长得很精神。

他操着一口带口音的普通话,逢人就问:「请问,林远山是住在这里吗?」

村里人都好奇地看着他,有人指了指我家的方向:「那边,最里面那户。」

年轻人道了声谢,大步朝我家走来。

我正在院子里劈柴,听到脚步声,抬起头。

「你好,请问你是林远山吗?」年轻人站在院门口,礼貌地问道。

「我是。」我放下斧头,打量着他,「你是……」

「我叫阮志强。」他微微鞠了一躬,「我是越南人。我来,是为了我的祖父。」

「你祖父?」我愣住了,「你祖父是谁?」

年轻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祖父叫阮文德。十年前,他在虎山迷路,是你救了他的命。」

阮文德。

那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划过我的脑海。

十年前的那个傍晚,那个饿得奄奄一息的老人,那两个苞谷馍,那句法语,那枚怀表……

一切都涌了上来。

「你……你是他的孙子?」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是的。」阮志强点点头,「我祖父,三个月前去世了。」

我愣住了。

「临终前,他让我来中国,找到你。」阮志强说,「他说,他欠你一条命,要我替他还。」

05

我把阮志强让进了屋。

屋里很简陋,一张旧木桌,几条长凳,墙上挂着我爹年轻时的照片,旁边是他的军功章。

我爹躺在里屋的床上,听到外面有动静,问了一声:「远山,谁来了?」

「一个朋友,爹,您歇着。」我应道。

阮志强的目光落在墙上那些军功章上,停留了一瞬。

我给他倒了一杯水——家里没有茶叶,只有白开水。

「坐吧。」

他道了声谢,在长凳上坐下。

「你祖父……他后来怎么样了?」我问。

「他回到越南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阮志强说,「他年纪大了,那次在山里迷路,伤了元气。这些年,他一直在养病,也一直在念叨你。」

「念叨我?」

「他说,他这辈子遇到过很多人,但只有你,一个素不相识的中国年轻人,把自己的口粮分给了他。」

「他说,那两个苞谷馍,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东西。」

我的眼眶有些发热。

「他临终前,让我来找你,把一些东西交给你。」阮志强说着,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

袋子已经有些旧了,封口处用火漆封着。

「这是我祖父留给你的。」

我接过袋子,手有些抖。

打开袋子,里面有三样东西。

一封信。

一张老照片。

还有一本旧笔记本。

我先拿起那封信。

信封上写着「林远山亲启」几个字,字迹苍劲有力,但能看出写的人手在抖。

我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

信纸已经发黄了,上面的字迹是用毛笔写的,一笔一画,工工整整。

「远山: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了。

十年前,你在虎山救了我的命。那两个苞谷馍,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东西。

我欠你一条命,但我还不起了。

我唯一能给你的,是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我找了四十年,没有找到。

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也许你能找到,也许你找不到。

但不管怎样,我希望你知道——

那句法语,不是我说的,是我外祖父临终前说的。

他是中国人。1954年,他作为军事顾问,去越南帮助我们打法国人。

他在一次任务中牺牲了。

临死前,他把一批重要的物资和文件埋在了一个地方,只留下一句暗号。

那句暗号,就是那句法语。

La montagne du tigre garde le secret du dragon.

虎山守护着龙的秘密。

他的名字叫——」

我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

我的眼睛死死盯着信纸上的那个名字,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

「他的名字叫——林守忠。」

林守忠。

我的爷爷,也叫林守忠。

他在1954年去了越南,再也没有回来。

我爹说,爷爷是「失踪」了,至今没有找到遗骸。

但这封信说——

他不是失踪,他是牺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