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若虽是歌女,但你当初也不过是个低贱的下人罢了,难不成还看不起若若不成?”
顾廷安去京城争取皇商之位时向我允诺,等回来时必定会给我带礼物。
我亦答应他,会打理好府中一切事务,孝敬婆母,绝不让他担忧。
春去冬来,却只等来他这么一句话
我怔在原地,看着顾廷安小心翼翼的将我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大氅小心的披在那女子身上。
又当着一众族老的面一字一句对我道。
“你出身卑贱,不堪为我顾府主母,若若才是与我情投意合,应该做我的正妻。”
“你就自请为妾吧。”
事后,为给白若若立威,他将我关在下人房里,让奴才日日掌掴我。
对我百般欺凌和践踏。
他笃定皇商已是顾家的囊中之物,距离权贵只一步之遥。
却忘了,他如今的一切都是我带来的。
没有我,他的丝绸生意甚至走不出扬州。
……
1
顾府门口,顾廷安嫌弃的扔掉我递给他的手炉,一脸鄙夷。
“你一直困于后宅,哪里知道我在生意场上有多么不易?以为做些不值钱的事,就能安享富贵吗?果然是个没见识的。”
我垂眸盯着地上摔碎的手炉,身边侍女们都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人人都知道,在他去京城的这一年,我在府里日日诵经祈福,盼着他诸事顺遂,早日归来。
好不容易收到了回信,我几乎一夜没睡。
吩咐厨房做了顾廷安爱吃的饭菜。
又一大早等在府门口,就为了能早点见到顾廷安。
侍女翡翠劝了我好多次。
“夫人,天寒地冻,您的手都被冻的冰凉,先回屋吧,等主子回来了,奴才们会第一时间告诉您的。”
我摇头,将怀里的暖炉抱的更紧。
“不碍事,一年未见,不知夫君可好。”
我实在是思念顾廷安了,原以为顾廷安也一定想第一时间见到我。
没想到却是我自作多情了。
此刻顾廷安径直越过我,朝府中走去。
他先去拜见了顾母。
“儿子此去京城结识了若若,她原本是官宦世家,后来家道中落才沦为歌女,若若精通琴棋书画、见识不俗,与儿子情投意合。”
“儿子已经决定,要让若若做儿子的正妻。”
话落,白若若已经上前,向顾母奉上了见面礼。
满屋子族亲脸色骤变。
“正妻只能有一个,如此作为,可置荷叶于何地。”
“荷叶总归出身相府,顾家的生意能扩张荷叶功不可没,如今居然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顶替荷叶的正妻之位,简直荒唐。”
“得罪了相府,受害的是我们所有人啊,廷安必定是被这女子蛊惑。”
族老们你一言我一语,不断提醒着我的重要性。
顾廷安的脸色却越来越沉。
他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憎恶。
白若若送给顾母的礼物十分贵重,哄的顾母喜笑颜开。
当即就褪下手腕上的镯子,送给白若若。
又对白若若夸赞不已。
顾廷安当即心下大定,不顾族老们的反对,牵起白若若的手。
“若若是我唯一的意中人,还请母亲做主,替儿子操办和若若的婚事,往后,若若定会精心侍奉母亲。”
2
白若若也忙不迭开口。
“我和夫君两情相悦,此刻我腹中已有了夫君的骨肉,还请老夫人成全。”
她又转向我。
“若若并无意和夫人争夺正妻之位,若是夫人不愿,若若为妾也可,只求夫人能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接纳若若。”
话落,她立刻就要向我跪下磕头。
顾廷安瞬间急了。
“若若,你是我的妻子,她将来最多也就是个妾室,哪有正妻向妾室行礼的道理,她不配受你这么大的礼。”
“你不用求她,我们的孩子只会是嫡长子,至于荷叶,她往后定会尽到为人妾室的本分,在你左右伺候你。”
他急切不已,生怕伤到了白若若肚子里的孩子。
我觉得可笑,指尖攥紧衣袖,却是说不出话。
有人看不过去,站了出来。
“顾廷安,你疯了不成。”
“你当初为何求娶荷叶你都忘了,如今你居然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负了荷叶,你就不怕诺大的家业都败于你手。”
“我顾家就快要成为皇商,商业版图遍布全国,所有这一切都是凭借我自己的能力,和林荷叶这个相府出来的低贱侍女并无关系。”
“没有她,顾家照样蒸蒸日上。”
“你糊涂啊,顾家明明是在荷叶嫁进来之后才将生意做到了大江南北,你怎能连这个都认不清。”
顾廷安不耐烦的打断族老。
“你们放心,没有林荷叶,我顾家根本不会受任何影响,顾家如今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只要我还在,顾家就一定会成为皇商。”
顾廷安的意思我听明白了。
他嫌弃我出身卑微,只是相府嫡女身边的一个侍女。
如今更是直接抹杀了我所有的功劳。
他快要成为皇商了,觉得我已没有了利用价值,便要迫不及待的休弃我。
可是他忘了,当初他为求娶我,几乎踏破了相府的门槛。
本朝商人地位最是低贱。
彼时顾廷安来京城经营茶叶生意,却被一众官宦子弟戏弄羞辱。
我看不过去,上前去帮他解围。
京城里人人都知道我和小姐情同姐妹,我的意思几乎就是小姐的意思。
那些贵族少年这才放过顾廷安。
不过举手之劳,可顾廷安却对我感激涕零。
自此之后,他每日徘徊在相府的门外,只为和我偶遇。
又笨拙的送上自己精挑细选的礼物来讨好我,说是为了报答那日的恩情。
我推拒,顾廷安却红了眼眶,神色失落又难过。
“我知道自己身份低贱,不配送姑娘礼物,姑娘嫌弃也是应该的。”
“往后我不会再来打扰姑娘了。”
我想告诉他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却已经怕再惹我不快仓皇逃走了。
本以为事情要告一段落。
没想到有纨绔当街纵马,恰逢我在街上采买。
眼看那烈马要朝我踩踏过来,却突然有一个人冲出来推了我一把。
我毫发无损,顾廷安却险些丧命。
他卧床了整整三个月,才终于能下地行走。
三个月的朝夕相处,足以让我对顾廷安情根深种。
他笨拙、生涩,却待我一片赤诚。
我求了小姐,这才远离了京城,来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扬州,成为了顾夫人。
本以为自己遇到了良人,却不曾想原来都是错付了。
时至今日我才明白,顾廷安同我成婚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能有权势为自己背书。
他的身份够不上身份高贵的官家女子,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求娶我。
再利用我和相府建立千丝万缕的联系,以此结交更多的权贵。
3
见我沉默,顾廷安继续开口。
“若若出身高贵,只是一朝不慎才沦落为歌女,和林荷叶天壤之别,只有若若才能更好的做我的贤内助。”
“我顾府主母,当是真正的大家闺秀,系出名门,更何况若若如今已有了我的骨肉,我更不能负她。”
“我和林荷叶成婚三载她都未能有身孕,如此可见,林荷叶本就是不祥之人,于我顾家门楣无益。”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我上前一步行礼。
“母亲,夫君既然有了意中人,那儿媳让位就是。”
“不过儿媳不甘为妾,求母亲做主让儿媳与夫君和离。”
顾母闻言面色为难,眼睛却是一亮。
顾廷安却变了脸色。
“林荷叶,你休要拿和离来威胁我。”
“离了顾府,你又能去哪里。”
“让你这样的无用之人继续留在府里做妾已经是给你体面了,你莫要无理取闹。”
我觉得十分好笑。
“你百般践踏轻视我,居然觉得我提出和离是在威胁你,谁给你的自信。”
“我的确是侍女出身,却并不比任何人低贱,绝不会任人践踏。”
“我在此预祝夫君早日得偿所愿,双喜临门。”
送走了所有族老,我正要回院子休息,顾母身边的嬷嬷却请我去她院子。
甫一进门,她就拉着我的手状若关怀。
“外面这么冷,你怎穿的如此单薄,瞧瞧,一双手冻的冰凉。”
“快,抱着这个暖炉暖和暖和。”
我静静等着下文。
顾母打量着我的神色,顿了顿又道。
“荷叶,你做我顾家儿媳的这些年十分称职,你万事都尽心尽力,府里被你打理的井井有条,一直以来我都视你为自己的亲生女儿。”
“如今廷安却负了你,都是我们顾府对不住你。”
我神色冷淡的抽回手。
“母亲说的哪里话,为府里尽心尽力本就是儿媳的职责。”
没有人知道我心里有多少悲凉和无奈。
成婚三载,我将后院打理的井井有条。
每日都精心照顾侍奉顾母。
她病了的时候,是我不眠不休的守在她的床边,直到她病好。
我替她试药,怕她嫌苦不肯喝又专门亲手做了蜜饯。
只因她不肯吃从外面买来的蜜饯。
她礼佛,我便每日陪她待在佛堂。
又在她生辰那日送上自己抄录的厚厚的一卷佛经。
顾母每日的衣食住行都由我亲自经手。
往日她对我赞不绝口,赞我事事体贴细致。
却不料,顾廷安为白若若让我自请为妾的时候,她也乐见其成。
见我态度疏离,顾母装模做样的抹了把眼泪,又开口。
“荷叶,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是你和廷安成婚三载都没有孩子,我实在无法向顾家的列祖列宗交代,将来我又哪里有颜面面对廷安的父亲呢。”
“你一向识大体,一定也能理解我和廷安的难处和不得已,你放心,做妾也只是权宜之计,待你来日有了子嗣,我一定做主让廷安抬你为平妻。”
我俯身行礼。
“谢母亲好意,但我此生绝不为妾,还请母亲给我一封和离书,让我离开顾家。”
4
顾母打量我半晌,终是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也罢,既然你意已决,我便成全你吧。”
刚走出门口,我便听到门内传来的声音。
“让那些奴才们精心伺候着我顾府未来的主母,万不能让我孙子有一点事。”
“快,快将我库房里那株千年老参送到若若院子去,还有每日的燕窝,让小厨房炖好了送去。”
回到栖梧院时,翡翠再也忍不住。
“夫人,你对老夫人不薄,比亲女儿都好,她为何要这样对你。”
“老夫人往日口口声声把夫人当作自己的女儿,如今看来根本都是虚情假意,居然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要让您为妾,真真是狼心狗肺。”
“夫人,你为顾家做了这么多事,为什么没有人念你的好。”
“夫人放心,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奴婢永远是夫人的侍女。”
翡翠替我不值,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我心里酸涩又温暖,替她擦掉眼泪,又喂给她一颗饴糖。
“傻丫头,人性本就是这样的啊。”
“既然顾家人如此不仁不义,能早日认清这些人,和顾廷安和离对我来说也算是好事。”
“你替我送一封书信去京城给小姐,就说我问小姐安。”
“和离后,我倒是要看看顾家还能不能成为皇商。”
不过第二日,府中的奴才们就都知道我快要失势。
人人都在背后议论纷纷,说我本就是侍女出身,嫁给顾廷安实属高攀,如今不过是被打回了原形而已。
府中下人对我多有怠慢,却纷纷讨好起白若若这个未来的女主人。
顾廷安对白若若极尽宠爱,所有的好东西都往白若若的院子里送。
我去千鲤池喂锦鲤时,正好撞见陪着白若若散步的顾廷安。
顾廷安正命人拆掉当初他亲手为我搭的秋千。
当初他说过的话还言犹在耳。
“荷叶,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给你,任何事情我都愿意为你做。”
如今他却早就忘了。
白若若看着不远处的千鲤池蹙起了眉。
“夫君,我不喜欢这池水,也不喜欢水里的锦鲤。”
“我每日都做噩梦,怕有人推我入水,我们的孩子没能保住。”
顾廷安纵容的看着她,将她抱在怀里。
“你不喜欢就算了,这池子我让人填平了就是。”
“你放心,在这府里没有人敢伤害你,若是有,无论他是谁,我一定会将他碎尸万段,为你出气。”
白若若娇俏的开口。
“那若是姐姐呢,夫君也舍得吗。”
顾廷安不屑地开口。
“她怎么能同你相比,在我心里她甚至没有你的一根头发重要。”
轻柔的吻落在白若若额头,她满脸娇羞的埋首在顾廷安怀里。
“夫君真好。”
顾廷安怕她累了,将她打横抱起往回走。
小心翼翼的模样和当初对我别无二致。
只是他怀里早已换了人。
路过千鲤池时看见我,他神色不快。
“林荷叶,你怎么在这里。”
“昨日不是还要和我和离,今日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和我偶遇。”
“还是你嫉妒若若,想要伤害她,妄图让她失去孩子,以此来挽回我。”
见我沉默,他以为自己猜中了,冷笑一声道。
“夫妻一场,只要你安分守己,我还是能给你原本正妻才有的待遇,但是你必须自请为妾。”
“以后见了若若,你必须以妾室自居,要精心侍奉若若,若是惹她不快,她完全可以任意打杀或是发卖了你,你若是对若若不敬,我必然不会放过你。”
“如此,你可愿意,只要你识趣,我便还能给你几分体面,不将你休弃。”
我冷漠的看着顾廷安自信的脸。
只觉得他脑子大概是坏了。
“我只是偶然路过,并不是为了和你偶遇,至于别的,恕我做不到。”
转身想走,顾廷安却拦在我身前。
他红了眼。
“你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婢女而已,有什么可傲气的,真以为自己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
“如果不是为了相府的权势,你以为我会和你一个婢女成婚,你不要不识好歹!”
我忍不住笑起来,他终于说出真相了。
于是我干脆开口:
“顾廷安,皇商人选尚未确定,你在京城的铺子也尚未拿到契书,若是我去信一封发往京城,你猜你的铺子还能不能开起来?”
闻言,顾廷安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