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代中国的殖民记忆中,山东人对德国的态度很特殊,怎么个特殊法,就是有人恨这个有人恨那个,却很少听说有人恨德国。
注意,这不是说山东人遗忘了那段被殖民的屈辱史,而是德国对于山东的殖民史,有他的独特性。
1897年,德国借巨野教案强占胶州湾,1898 年通过《胶澳租界条约》攫取胶澳 99 年租借权、胶济铁路修筑权及沿线矿产开采权,殖民统治期间华人与德国人待遇悬殊,资源掠夺的底色仍然存在。
但德国的殖民方式与其他列强相比,有差别。
他们并非单纯掠夺,而是执着于将青岛打造成 “远东殖民样板城”。
1897 年的青岛还是个不足1万五千人的渔村,花岗岩遍布、土壤贫瘠,而德国人看中胶州湾港口潜力,开启了不计成本的建设。
1900年出台《青岛城市规划》,以欧洲大都市为蓝本,规划面积20平方公里,划分青岛区、鲍岛区、台东区、台西区,明确功能分区,奠定了现代青岛的城市框架;
市政建设投入1.82亿马克,铺设了完善的地下管网、自来水系统和电力设施,甚至修建了当时亚洲最先进的污水处理系统;
青岛大港码头投资超5000万马克约合近千万两白银,建成后可停靠万吨级轮船,直接超越天津成为北方第一大港;
胶济铁路投资5400万马克,全长393公里,贯穿山东腹地,把济南、淄博、潍坊等城市串联成线;津浦路北段投资1.2亿马克,成为连接南北的交通枢纽。
这些投资绝非小数目:1900年德国全国财政总收入约10亿马克,而德国在山东的总投入累计超3.5亿马克,相当于全国三年财政收入的十分之一。如此巨额投入,连德国国内都怨声载道,有议员直言:“我们不是在殖民,而是在给中国做慈善。
更关键的是,德国人的建设标准堪称“强迫症级别”:街道用欧洲最新沥青铺设,建筑采用抗震防火的砖石结构,从欧洲引种行道树,甚至建立了啤酒厂、机械厂、银行、医院、学校——他们硬生生在一片渔村上,搭建起了近代工业体系和城市配套,让青岛从渔村直接跃入“现代化城市”行列。
其实,当时德国人的野心,是通过青岛和胶济铁路控制山东的经济命脉,实现长期殖民掠夺。但历史却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就在青岛建设初具规模、胶济铁路全线贯通、山东的经济价值逐渐显现时,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了。
1914年,日本对德宣战,迅速攻占青岛。1919年《凡尔赛和约》签订,德国被迫放弃在山东的一切权益,青岛被转交给日本。至此,德国人在山东十几年的巨额投入,不仅没能实现殖民掠夺的目标,反而连“本钱”都没收回,他们从中国攫取的资源和利益,远不及在建设上的支出,堪称“赔了夫人又折兵”。
而这份“意外遗产”,却给山东带来了质的飞跃:
到1910年,青岛已超越天津,成为中国北方第一大港口,跻身全国四大轻工业和金融中心、五大工业城市之列,民国“上青天”(上海、青岛、天津)的纺织业格局中,青岛已然领跑。
胶济铁路成为贯穿山东的“黄金通道”,带动了沿线城市的崛起,让山东从一个传统农业省份,初步具备了近代工业和交通基础。
而德国留下的工厂、医院、学校、城市管理经验,成为山东后续发展的重要基石,至少让青岛的现代化进程提前了三五十年。
试想,以晚清和民国政府的经济实力,根本无力承担如此大规模的建设。德国人的“亏本买卖”,无意中为山东注入了现代化的基因,这份实实在在的发展红利,让山东人对德国的态度变得复杂起来。
一方面,山东人从未原谅德国的侵略行为——巨野教案后的武力占领、殖民统治下的民族歧视、资源掠夺的本质,这些都是历史事实。
但另一方面,德国人的建设确实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青岛的城市框架、工业基础、胶济铁路沿线的经济繁荣,这些都直接或间接地惠及了一代又一代山东人。
山东人懂得铭记屈辱与正视进步的平衡,仇恨无法改变历史,抓住发展机遇才是复兴之道。如今青岛的老城区、胶济铁路仍承载着这段记忆,它时刻提醒我们:侵略的本质必须谴责,唯有以史为鉴,才能更好的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