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密东北乡的秋末，风刮得像刚淬过火的镰刀，割得人脸生疼。晒谷场的石碾子吱呀转着，槐树叶被吹得哗哗响，我蹲在老槐树下帮外婆拾掇艾草，她突然用烟杆戳了戳村口方向：“瞧见没？那笑里藏刀的货，踩着风来了。”
村口土路上，刘媒婆摇着把破蒲扇，离着三丈远就咧开了嘴 —— 嘴角先翘得像偷食的猫，眼尾却往下耷拉，活脱脱一只揣着坏心思的黄鼠狼。她用帕子捂着嘴，笑出的气裹着汗味和劣质胭脂气，飘得老远：“老姐姐，有天大的好事跟你说哟！” 话没落地，笑声先绕着老槐树转了三圈，刺得人后颈发麻，像有虫子在爬。
外婆吐掉烟锅里的灰，烟油子溅在地上：“未开言先咧嘴，心没半分好料。这笑不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是从裤裆里憋出来的，带着股子骚腥气，藏着坑人的鬼心思，比坟头的野狗还毒。”
🐍 一、女人未语先笑：手遮口，心藏奸，见利就咬刘媒婆是高密东北乡出了名的 “笑面虎”，未讲先笑是她的招牌，笑时必用帕子捂嘴，垂着眼帘，像怕人瞧见她眼里的算计。前年，她给西头的光棍李老憨说亲，领着个外乡女人来，一进门就笑得帕子直抖：“老憨，你祖坟冒青烟，福气撞上门喽！”
笑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磨磨唧唧说女人是邻县的寡妇，家底殷实，愿跟他过日子。李老憨被笑得晕头转向，掏空多年积蓄给了彩礼，结果新婚夜才发现，女人是个疯癫的，发起病来就砸锅摔碗。刘媒婆早卷着钱跑了，后来有人撞见她在镇上赌场赌钱，笑得还是那样，帕子捂着嘴，眼缝里露着精光，像盯着猎物的狼。
外婆在手札里画了个小像，刘媒婆捂嘴笑的模样旁，批着朱砂字：“手遮口，藏奸伪；眼垂帘，心带镰。这种女人，见利就上，见坑就推，比偷庄稼的獾子还狠，沾着就没好事。”
村里的李桂英也这般德性。男人死得早，她守着个小卖部，见人就咧嘴笑，笑完就往人手里塞过期饼干、缺斤短两的盐巴。有回进了批发霉的面包，她笑得眉眼挤成一团：“厂家促销，便宜得很，给娃当零食刚好！” 结果十几个娃吃了上吐下泻，家长找上门，她还笑得一脸无辜：“我哪知道是发霉的哟！”
那笑里半分愧疚没有，嘴角翘得僵硬，眼里却透着不耐烦，像赶苍蝇似的挥着手：“小题大做，娃吃坏肚子说不定是别的缘故！” 外婆路过时瞥了一眼就摇头：“女人未语先笑，不是贪财就是藏奸。手捂嘴是怕话说漏了，眼垂帘是怕心思露了，这种人，再好的交情也别深交，不然迟早被她卖了还帮着数钱。”
🦊 二、男人未语先笑：鱼尾纹，藏淫根，见缝就钻男人未开言先咧嘴，更没好下场。前村的货郎陈三，走街串巷卖杂货，见了大姑娘小媳妇就先笑得眼角堆褶，鱼尾纹挤成一堆，像爬满了蛆虫。他总笑着递糖：“自家种的，甜得很，给妹子尝尝鲜！” 背地里却趁人不注意，偷摸人家的手，讲些荤腥的浑话。
有回他笑着给王寡妇送布料：“妹子手巧，做件新衣裳保准好看！” 趁王寡妇转身叠布，伸手就往她腰上摸。王寡妇急了，抓起擀面杖追了他半条街，陈三边跑还边咧嘴笑：“跟你闹着玩呢，较啥真！”
后来陈三勾搭上邻村的有夫之妇，被人家男人堵在玉米地里，打断了腿。外婆路过他家，见他坐在门槛上，腿上缠着脏兮兮的布条，见了人还想咧嘴，眼角的鱼尾纹耷拉着，像晒干的屎壳郎，透着股子猥琐。
“男人未语先笑，眼角带纹，不是淫就是骗。” 外婆在手札里补了句，“这种笑是烂桃花的引子，引得来麻烦，引不来福气，沾着就一身腥。”
镇上当年的伪保长更是这般。见了日本人就先咧嘴笑，腰弯得像虾米，双手递烟：“太君，里面请，有好酒好菜伺候！” 那笑谄媚得能滴出油，转身就笑着跟村民摊派：“太君要粮要款，谁敢不交，后果自负！”
日本投降后，他被村民绑在老槐树上，脸上还挂着那副咧嘴笑的模样，却比哭还难看，嘴角哆嗦着，像快死的野狗，嘴里嘟囔着：“我是被逼的……” 外婆冷笑着吐了口唾沫：“心术不正的笑，再装也藏不住祸根。”
🌾 三、真笑假笑：看神不看形，心正笑才纯外婆说，笑分三六九等，不是所有笑都藏邪。真正的笑，是从心尖上冒出来的，带着土气和暖意，像地里的庄稼，实打实的实在。
邻居家的小石头，五岁那年在晒谷场捡了个鸡蛋，攥着跑过来时，头往上扬，笑得嘴巴张得老大，露出两排豁牙，笑声脆得像铜铃铛。“你看这娃的笑，头向上，心向阳，是童真的笑，没半点虚的。” 外婆摸了摸小石头的头，“这种笑是暖炕，能焐热人心，沾着就有福。”
村里的老光棍张老实，一辈子没娶媳妇，却总帮着孤寡老人挑水砍柴。有人谢他，他就边笑边点头，笑得不张扬，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像晒开的棉花。“这种笑是实诚，边笑边点头，不是假客气，是真善良。” 外婆说，“跟那些未开言先咧嘴的不一样，他的笑是从骨头里透出来的，带着股子踏实劲，靠得住。”
最让人唏嘘的是李寡妇。男人死在战场上，她独自拉扯着孩子，日子过得苦巴巴的，可笑的时候，嘴巴向上扬，虽不响亮，却透着股韧劲。有回孩子考上大学，她站在村口，笑得眼泪直流，那泪是热的，笑是真的，像熬过寒冬的麦苗，透着生机。
“笑到流泪不可怕，怕的是笑里没泪，只有算计。” 外婆擦了擦眼角，“李寡妇的笑是苦尽甘来的笑，虽带着酸，却裹着甜，是心正的模样。”
⚰️ 四、笑相定运：心邪笑必歪，黑泥藏不住外婆的蓝布手札里，画满了各种笑相：未开言先咧嘴的，嘴角翘眼尾垂，标着 “凶”；头向上笑的，嘴角平眼角亮，标着 “吉”；笑不见眼的，眼窝陷嘴角僵，标着 “险”；笑不露齿的，唇抿紧眉皱着，标着 “苦”。
“笑是心尖上的影子，心黑如墨，笑就毒如蛇；心正似阳，笑就暖如灶。” 外婆用烟杆指着手札，“未开言先咧嘴的人，心裹着三重黑泥：一层是贪，见利就红眼；一层是骗，张口就撒谎；一层是狠，为利能捅刀。他们的笑不是表情，是武器，先让你放松警惕，再给你致命一击。”
村东头的王木匠，就是被这 “笑武器” 坑了。邻村的包工头咧嘴笑着找他干活：“老哥哥，完工就结账，少不了你的！” 王木匠信了这笑，没要定金就开工，结果活干完了，包工头笑得没了踪影，一分钱没给。王木匠气得当众哭，外婆劝他：“早看他笑不对劲，未开言先咧嘴，说话没谱，你偏信他的笑，不坑你坑谁？”
后来那包工头又来村里招工，依旧未开言先咧嘴，可没人再理他。他笑了半天没人应，嘴角僵在那里，像被冻住了，眼里的算计露了出来，难看极了，灰溜溜地走了。
“邪笑藏不住，迟早会露馅。” 外婆把艾草捆成捆，“人心是块田，种善得善，种恶得恶，笑里的邪念，迟早会结出恶果，谁也逃不过。”
如今我在城里给人看相，见到那些未开言先咧嘴的，总会想起外婆的话。这个时代，笑成了廉价的伪装，真假难辨，可再精妙的演技，也藏不住心尖上的黑泥。
高密东北乡的老理儿从来没错：看人先观其笑，笑得急、笑得假、笑得没根没据，趁早躲远点。笑是心的镜子，心正了，笑才纯；心歪了，再甜的笑也裹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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