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昨儿晚上我正给妮检查作业呢,大姐突然打来视频,开口就跟放鞭炮似的:"阿凤你听说没?前街陈师傅家的幺女退婚了!"我手里削着苹果的刀差点划到手,年初才见陈师傅家张灯结彩地筹备婚礼,怎么临门一脚出了岔子?
要说这陈家幺女小婷,打小就是我看着长大的。水灵灵的姑娘在银行当柜员,对象阿明在快递公司当片区经理。两家人都住在西关老巷,年初订婚时我还去喝了喜酒。陈师傅那会红光满面,特意托人从阳江捎来两筐生猛海鲜,说是要让亲家尝尝我们广州人的讲究。
"要说这事啊,全坏在根烟上。"大姐压低了声音。原来上周两家商量婚期,阿明给未来岳父递烟时,手指头不偏不倚捏在滤嘴上。陈师傅当场脸就黑了,夜里愣是翻出三年前的老黄历——那年阿明头回来拜年,把陈家祖传的潮州功夫茶具摔了个豁口;去年端午家宴,这后生仔对着电视里的戏曲频道直撇嘴...
我听着听着,眼前突然晃过小刚带对象回家那天的情形。那姑娘倒是斯文,可吃饭时筷子在菜盘里挑挑拣拣,老周在饭桌底下踢了我三回。夜里我辗转反侧,想起过世的老妈常说:"看人要看指甲缝,待人要待心尖肉。"
"陈师傅这回真硬气!"大姐在视频里直拍大腿,"当场就把婚书撕了,说'我女儿宁可当老姑婆,也不能嫁个眼里没长辈的'。"听说小婷哭得眼泡都肿了,可当爹的带着她复盘这两年的相处细节——有回暴雨天约会迟到,阿明在电话里吼得整条街都听见;上个月买金器,硬要省下手工费选现成的龙凤镯...
今早去买肠粉,正碰上陈师傅在巷口榕树下摆理。几个老街坊听得直点头,卖凉茶的张叔扯着嗓子:"要我说现在年轻人就是欠敲打!当年我追老婆那会儿,给她爸点烟都是双手捧着打火机,烟嘴朝外转三圈才递过去。"
不过也有不同的声音。隔壁士多店的阿珍撇撇嘴:"现在哪还讲究这些老黄历?我女婿过年给我红包都用手机转账呢。"这话让我想起上个月老周表姐家的喜事,新媳妇进门改口茶都没敬,举着自拍杆满场直播,把八十岁的太奶奶气得直哆嗦。
从菜场回来的路上,碰见陈家幺女搀着父亲去饮早茶。小婷眼睛还红着,倒是腰杆挺得笔直。陈师傅见我挎着菜篮子,突然驻足说了句:"阿凤啊,咱们当父母的,宁做恶人勿做罪人。"
这话让我心里咯噔一下。妮妮明年就要中考,小刚在汽修厂谈了个湖南妹子。前些天那姑娘来家吃饭,我特意做了白切鸡。人家倒是吃得香,可临走时把鸡骨头吐得满桌都是,老周收拾时直摇头。眼下听陈师傅这么一说,我盘算着得让小刚再带姑娘来家坐坐——倒不是挑剔,只是想看看这姑娘擦桌子时,是只抹自己跟前那块,还是顺手把整张桌子都拾掇干净。
经过凉茶铺,听见几个后生仔在议论:"现在老人家动不动就上纲上线,递个烟都能扯到人品。"我忍不住插了句嘴:"后生哥,你阿妈没教过你递剪子要刀尖朝自己?"看着小伙子们愣神的模样,突然想起我嫁进周家头一年,因为用错毛巾被婆婆念叨了整季。如今二十年过去,倒品出这些老规矩里藏着的体贴。
回到家,妮妮举着手机冲过来:"妈!这事都上同城热搜了!"我眯着眼看评论区,有说老一辈太固执的,有夸陈师傅明智的,还有分享自己退婚经历的。最扎心是条高赞评论:"现在离婚率这么高,不就是婚前光看房车不看教养?"
傍晚老周下班带回盒双喜烟,神神秘秘跟我说:"今天带徒弟,特意教了他们递烟规矩。"我笑他五十岁才学吹打,心里却暖融融的。正说着,小刚打电话来说要带对象来喝汤,我忙不迭往厨房添水,顺手把擦桌子的抹布换成新的。
说到底,日子不就是这些零零碎碎堆起来的?就像我妈当年说的,过日子不能光看厅堂里摆什么花瓶,更要看灶台上有没有积油垢。咱们普通老百姓的婚姻啊,往往就毁在这些自以为"小事"的大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