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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填了我爸挖的鱼塘盖别墅,我在上游种了三亩菖蒲,两年后,别墅塌了我从废墟里挖出了父亲的笔记本

邻居填了我爸挖的鱼塘盖别墅,我在上游种了三亩菖蒲,两年后,别墅塌了我从废墟里挖出了父亲的笔记本......乡野间的争斗,

邻居填了我爸挖的鱼塘盖别墅,我在上游种了三亩菖蒲,两年后,别墅塌了我从废墟里挖出了父亲的笔记本

......

乡野间的争斗,最狠的从来不是挥起的拳头或淬了毒的言语。

真正的杀伐,无声无息,藏在泥土的呼吸里,隐于草木的生长中。

一片菖蒲,可以是田间地头的寻常野草,也可以是让高楼倾覆的致命武器。

当一个水利工程师的专业知识,对上一个村霸的蛮横无理,没人能预料,一场长达三年的沉默战争,会以怎样一种温和无害的姿态,拉开序幕。

01

我在省水利厅干了三十三年,从一个毛头小伙子,干到总工程师,然后退休了。

退休那天,同事们给我办欢送会,说了很多好话,什么「功成身退」「劳苦功高」「水利界的老黄牛」。

我笑着听,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我终于可以回去了。

回老家。回父亲挖的那口鱼塘边。

我爸叫周德厚,是个老水利人。

年轻时参加过红旗水库的建设,后来在县水利局当了一辈子技术员。

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事,就是那座水库。

每次喝多了,他都会拉着我讲当年的事:「远山,你知道那水库有多大吗?库容三亿立方米!我们几万个人,挖了整整五年!」

他的眼睛在说这话的时候会放光,像个孩子一样。

一九八七年,他从县水利局退休了。

那年我二十岁,刚考上省水利学校。

临走前,他对我说:「远山,我这辈子就会一个手艺,挖渠修坝。现在退休了,闲不住,想在咱家地里挖个鱼塘。」

我说:「爸,你都六十了,能挖得动吗?」

他笑了,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六十算什么?我当年修红旗水库的时候,比你现在还年轻,一天能挖十方土呢!」

他真的挖了。

花了整整三年。

一锹一锹,一车一车,把三亩地的土挖出来,运走,堆到旁边的荒坡上。

我每次放假回来,都看到他在地里忙活。

夏天,他光着膀子,汗珠子从脊背上滚下来,砸在土里。

冬天,他裹着棉袄,呼出的白气在冷风里打转。

三年。

整整三年。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硬是用一双手,挖出了一口三亩大的鱼塘。

一九九〇年秋天,鱼塘终于挖好了。

那天他杀了一头猪,请全村人吃饭,摆了二十桌。

他喝多了,拉着我的手说:「远山,这辈子我修过水库,挖过水渠,给国家干了一辈子。现在退休了,我给自己挖了个鱼塘。」

「以后我就在这儿养老了。」

「等我哪天走了,你就把我的骨灰撒在塘里。」

「跟你妈在一起。」

我妈走得早,我十五岁那年就走了。

她的骨灰,就撒在老家后山的那条小溪里。

那条小溪,正好流进这口鱼塘。

我爸说,这样,他们就又在一起了。

我爸在那口鱼塘边,养老了三十三年。

他在塘边种菜,养鱼,养鸭子。

每天下午,他都会搬一把竹椅,坐在塘边钓鱼。

那把竹椅是他自己做的,用后山的毛竹,砍下来,晒干,劈开,编成椅子。

他坐在那把椅子上,能坐一整个下午。

有时候钓到鱼,有时候钓不到。

他不在乎。

他说,钓鱼不是为了吃鱼,是为了看水。

他还有一本笔记本,专门记录鱼塘的事。

那是一本红皮笔记本,封面印着「为人民服务」五个烫金大字,是他当年在水利局领的奖品。

他把这本笔记本当成宝贝,每天都写几句。

有一年我回家过年,他拿给我看。

我随手翻开一页,是一九九五年的。

「八月十二。老婆走了一年了。今天是她的忌日,我在塘边给她烧了纸。远山还是没回来。」

我愣住了。

那一年,我在外地做工程,没能回去。

我翻到下一页。

「九月三日。今天钓了一条大草鱼,足足有五斤。可惜远山不在家,没人跟我一起吃。」

再下一页。

「十月十五。塘边的柳树叶子黄了。今年的秋天来得早。远山打电话来了,说过年回来。我很高兴。」

我把笔记本合上,没有再看。

我怕再看下去,会忍不住哭出来。

我爸走的那天,我没在他身边。

那是二〇一九年的十一月,我在省城,正在做一个大坝的加固工程。

接到我哥电话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远山,你快回来,爸他……不行了。」

我连夜往回赶。

四百公里,我开了五个小时。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爸已经入殓了。

我哥说:「爸走得很安详。下午坐在塘边钓鱼,天黑了嫂子去叫他吃饭,他就那么坐着,笑着,手里还握着鱼竿。」

我没能见他最后一面。

这件事,成了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办完丧事,我一个人去了鱼塘。

那是十一月底,天很冷,塘边的柳树叶子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

我爸的竹椅还在老位置。

椅子上放着他的鱼竿,旁边放着一个铁皮盒子,里面是鱼饵。

还有那本笔记本。

我拿起来,翻到最后一页。

「二〇一九年十一月二十日。今天天很好,我坐在塘边晒太阳。远山打电话来了,说他明年就退休了,要回来陪我。我很高兴。我等着你,儿子。」

日期是他走的前一天。

我蹲在塘边,捧着那本笔记本,哭得像个孩子。

他等了我三十三年。

他没等到。

我没能见他最后一面,没能听他说最后一句话,没能握着他的手送他走。

他最后看到的,是那口他挖了三年的鱼塘。

他最后握着的,是那根他用了二十年的鱼竿。

他等的那个人,没能回来。

我在塘边坐了很久。

太阳落山了,天黑了,我还是没动。

最后是我哥来找我,把我拉回家。

临走前,我把那本笔记本放回了竹椅上。

我说:「爸,这本子我不带走。我放在这儿,陪着你。」

「以后,我会回来的。」

「我退休了,就回来陪你。」

「就在这儿,坐在你的椅子上,用你的鱼竿钓鱼。」

「你等我。」

我以为那本笔记本会一直在那里。

我以为那把竹椅会一直在那里。

我以为那口鱼塘会一直在那里。

永远。

02

四年后。

二〇二三年,十一月。

我办完退休手续,第二天就收拾行李,回老家了。

在大巴车上,我想象着接下来的日子。

每天早起,去鱼塘边坐坐。

坐在我爸的竹椅上,用他的鱼竿钓鱼。

看看那本笔记本,看看他写的那些字。

把他没来得及写的,替他续上。

窗外的山越来越熟悉,空气里开始有泥土的味道。

我的心情很轻松。

三十三年了,我终于要回家了。

大巴车在村口停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

十一月的赣南,天黑得早。夕阳斜斜地挂在山头,把半边天烧得通红。

我提着行李箱,沿着村里的水泥路往家走。

路变了。

以前是坑坑洼洼的土路,现在铺了水泥。路边多了很多新房子,贴着白瓷砖,看起来都差不多。

走过老槐树,走过祠堂,走过村口的小卖部。

小卖部的老板娘认出我了:「哎呀,是远山吧?回来了?」

「回来了,婶。」

「好好好,回来好……」

她的表情有点奇怪,欲言又止。

我没太在意,继续往前走。

走到我哥家门口,我哥正在院子里劈柴。

看见我,他把斧头放下,站起来:「回来了?」

「回来了。哥,我先去鱼塘看看。」

我哥的脸色变了。

「远山,你先进屋。有事跟你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

「出什么事了?」

我哥不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东西。

「哥,你说话啊!鱼塘怎么了?」

他叹了口气,把我拉进屋里,关上门。

那天晚上,我知道了所有的事。

我爸走后的第二年,村里搞土地确权。

有个人,叫孙德财,是村里最有钱的「能人」,早年倒卖建材发家,后来搞房地产、放高利贷。

他看中了我爸那口鱼塘的位置——在村东头的高坡上,居高临下,风水好。

他想在那儿盖一栋别墅。

他买通了村干部,把那块地划成了「村集体用地」。

然后,他又从村里「承包」了这块地,签了五十年的合同。

实际上一分钱没花。

我哥知道这事的时候,鱼塘已经被填了一半了。

他去找孙德财理论,被孙德财的打手打了一顿。

他报警,警察来了,问了几句话就走了。

因为孙德财的表弟在乡政府管土地,侄子在县法院。

没人动得了他。

「远山,这事我没跟你说,是怕你担心。」我哥的声音很低,「你在省城忙,我想着自己能处理。结果……处理不了。」

「那……爸的竹椅呢?他的笔记本呢?」

我哥的脸色更难看了。

「远山……」

「在哪儿?」

「被……被埋了。」

「什么?」

「他们填塘的时候,我没来得及去拿。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填上了。」

「整口塘都填了。孙德财的别墅,已经封顶了。」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出的门。

只知道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那块地面前了。

月光惨白,照得四周像鬼域。

那口鱼塘,没了。

彻底没了。

变成了一栋三层小洋楼,贴着米黄色的瓷砖,装着锃亮的铝合金门窗,气派极了。

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

旁边立着一块石头,上面刻着三个鎏金大字:「孙家府」。

我爸挖了三年的鱼塘,没了。

他坐了三十年的竹椅,被埋在这栋楼底下了。

他写给我的那本笔记本,被压在几百吨混凝土底下了。

我蹲下来,手指扣进门口的花坛泥土里。

凉的。硬的。

没有一点我爸的气息。

「爸……」

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像是砂纸在摩擦。

「爸,对不起……」

「对不起……」

我趴在那片土地上,像一条丧家的狗,哭了整整一夜。

03

第二天一早,我去找孙德财。

他住在村子另一头的老宅子里,说是别墅还在装修,要过几个月才能搬。

老宅子门口停着两辆车,一辆奔驰一辆路虎。

我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像两条缝。

「你谁啊?」

「我叫周远山。周德厚的儿子。」

他的眼睛眯了眯,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哦,省城回来的大干部。有事?」

「那口鱼塘是我爸的。你凭什么填了?」

孙德财笑了。

他的笑容很冷,像蛇。

「你爸的?你有证吗?」

「那块地是我们家的自留地,我爸在上面挖了三十多年的鱼塘——」

「自留地?」他打断我,「那是老皇历了。现在那块地是村集体用地,我从村里承包的,手续齐全,合法合规。你要是不信,去乡里查。」

「那块地是我爸一锹一锹挖出来的!」

「挖出来又怎样?」孙德财靠在门框上,叼着一根烟,「地是村里的,不是你们家的。你爸在上面挖塘,那叫私自占用集体资源。按规矩,我还能告你们呢。」

我被他气得浑身发抖。

「孙德财,我爸的遗物还在那塘里埋着!你让我把他的东西挖出来!」

「遗物?什么遗物?」

「一把竹椅,一本笔记本。那是我爸留给我的!」

「竹椅?笔记本?」孙德财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老周头,你知道我填那口塘用了多少方土吗?三千方!你让我给你挖一把破椅子和一本破本子?你当我是傻子啊?」

他笑完了,用手指弹掉烟灰,眼神变得阴冷。

「我告诉你,周远山,那块地现在是我的。我盖什么、填什么,都是我的事。你要是有本事,就去告我。看看是你这个退休老头厉害,还是我孙德财在这村里混的年头厉害。」

他说完,一把关上了门。

我站在门外,浑身的血都在往头上涌。

我想冲进去,我想掐住他的脖子,我想一拳打在他那张得意洋洋的脸上。

可我没有。

我五十八岁了。

他养着一帮打手。

我冲进去,只会被打出来。

然后他会报警,说我非法闯入,寻衅滋事。

我会进派出所,会留案底,会变成一个「无理取闹的老头子」。

他什么事都没有。

这就是现实。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把能走的路都走了一遍。

我去了村委会。

村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胖子,看见我就满脸堆笑:「远山啊,多少年没回来了?听说你在省城当大官,了不起,了不起!」

我把事情说了一遍,把我爸当年的土地使用权证拿出来。

他接过去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远山啊,这个事情嘛……不是我不帮你。德财那边的手续是全的,村里批的,乡里备过案的。你这张证……是老证了,早就过时了。」

「过时?凭什么过时?」

「政策变了嘛。以前的自留地,现在都收归集体了。德财是从集体承包的,合法合规。」

「那我爸挖了三十年的鱼塘就白挖了?」

村主任叹了口气,露出一副「我也很无奈」的表情。

「远山,我跟你说句实话。德财这人不好惹。他表弟在乡里,侄子在县法院。你要是硬杠,吃亏的是你自己。你是读书人,有文化,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就问你一句话。我爸的东西,还能不能拿回来?」

村主任摇了摇头。

「房子都盖起来了,你让人家拆啊?」

我又去了乡政府。

接待我的是一个年轻干部,戴着眼镜,说话客客气气。

他听完我的陈述,翻了翻我带来的材料,然后说:「周同志,您的情况我了解了。但是,根据现行的土地管理政策,您父亲那张土地使用证确实已经失效了。现在那块地的使用权属于村集体,孙德财是合法承包的。」

「合法?他一分钱都没给!」

「这个……是村集体内部的事情,我们不便干涉。」

「那我爸的遗物呢?总不能也'合法'地被埋了吧?」

年轻干部推了推眼镜,表情有点为难。

「这个……您可以和孙德财先生协商。如果他同意配合,我们可以协调。」

「他不同意呢?」

「那……您可以走法律途径。」

法律途径。

我心里冷笑。

孙德财的侄子在县法院。

我告到哪儿?

告到省里?

就算省里受理了,案子还得发回县里审。

到时候,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我还去找了律师。

省城最好的律师事务所,我一个老同事的儿子开的。

他听完我的情况,沉默了很久。

「周叔,我跟您说实话。这个案子,从法律上来说,很难赢。」

「为什么?」

「孙德财那边的手续是全的。土地使用权变更,有村委会的决议,有乡政府的备案。您父亲那张老证,确实不具备法律效力了。」

「那就没办法了?」

「办法倒是有一个。如果您能证明孙德财在土地确权过程中存在欺诈、贿赂等违法行为,那这个承包合同就是无效的。」

「怎么证明?」

「这就难了。」他摇了摇头,「乡里的档案,不是一般人能调的。而且……周叔,我得提醒您,孙德财这种人,您要是跟他硬杠,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沉默了。

所有的路,都走不通。

告状没用。

讲理没用。

法律没用。

在这张由权力和金钱编织的大网里,我什么都不是。

我只是一个退休的老头子。

一个想要拿回父亲遗物的、无能为力的老头子。

04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去了孙德财的别墅工地。

别墅已经完工了,正在装修。白天工人进进出出,晚上没人。

我站在那栋楼前面,看着那些锃亮的门窗、气派的大门、精心修剪的绿化带。

这里以前是一口鱼塘。

我爸挖了三年的鱼塘。

他在这里钓了三十年的鱼。

他在这里写了三十年的日记。

他在这里等了三十年的儿子。

现在,全没了。

变成了这栋楼。

这栋压在我爸遗物上面的、该死的楼。

我绕着那栋楼走了一圈又一圈。

月光照在瓷砖上,反射出冰冷的光。

我试图想象,那本笔记本现在在哪里。

在地基下面?在承重墙里面?在化粪池底下?

我不知道。

我永远也不会知道。

除非……

除非这栋楼拆了。

我在那里站了一整夜。

天亮的时候,太阳从东边的山头升起来,把那栋别墅照得金光闪闪。

像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像一座墓碑。

我爸的墓碑。

我的脑子里忽然响起我爸说过的话。

那是我小时候,他带我去看红旗水库。

我问他:「爸,这么大的水库,是怎么挖出来的?」

他说:「人挖的。几万个人,挖了五年。」

我说:「那得多累啊。」

他说:「累。但水这东西,你不能跟它硬来。你越跟它硬来,它越不听话。」

「那怎么办?」

「顺着它。你要知道它往哪儿流,你就在那儿等着它。水走到那儿,自然就被你治住了。」

他还说过另一句话。

「远山,水这东西,看着软,其实硬着呢。石头再硬,水也能把它滴穿。你急什么?慢慢来。」

慢慢来。

我看着那栋别墅,脑子忽然清明了。

我不能告他。告不赢。

我不能打他。打不过。

但我可以等他。

我这辈子研究的是什么?

是水。

我知道水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我知道地下水位的变化规律。

我知道一栋建筑的地基稳不稳,和地下水有多大关系。

我还知道一件事——

这口鱼塘之所以能存在三十多年,是因为它处在一个地下水的补给带上。

地下水从西边的山里渗出来,流经这片区域,一部分补给鱼塘,一部分继续往东流。

现在鱼塘没了,地下水失去了自然的出口。

它会怎样?

它会往别的地方渗。

往四周渗,往地下渗,往那栋别墅的地基底下渗。

如果我在这片土地的上游……

那栋楼,就完了。

我站在晨光里,嘴角浮起一丝笑。

孙德财,你不是喜欢这块地吗?

好。

这块地我送给你。

但这块地下面的水,我收回来。

你不是盖别墅吗?

好。

我看你能住多久。

慢慢来。

我不急。

我爸说了,水看着软,其实硬着呢。

石头再硬,水也能把它滴穿。

你等着。

05

我开始了我的计划。

第一步,是买地。

鱼塘上游有一片荒地,大概五亩,一直没人要。

地势低洼,容易积水,种庄稼不行,盖房子更不行。

村里人都嫌它没用。

但我知道,这块地的价值。

它正好处在地下水的补给带上。

地下水从西边的山里渗出来,先经过这块地,再往东流,最后到达我爸那口鱼塘的位置。

现在鱼塘没了,但地下水还在。

如果我在这块地上种满能吸水的植物……

那些植物的根系会像无数条吸管一样,不停地从地下抽水。

抽走的水越多,地下水位就降得越低。

地下水位降得越低,孙德财别墅的地基就越危险。

那块地的主人是村里的老赵头,七十多了,儿女都在外地打工。

我找到他:「赵叔,你那块荒地,卖不卖?」

老赵头一脸惊讶:「那块破地?能干什么?种庄稼不长,盖房子会塌。你买它干嘛?」

「我就是想种点东西,养老。」

「种东西?种什么?」

「种草。」

「种草?」老赵头的眼睛瞪得老大,「你买五亩地,就为了种草?」

我笑了笑:「年纪大了,闲不住。赵叔你开个价吧。」

他想了半天,伸出五根手指:「五万。」

五万块钱买一块没人要的荒地,这价格有点贵。

但我没还价。

「行,五万。我明天就去办手续。」

老赵头目瞪口呆,大概没想到我这么痛快。

消息很快传遍了全村。

「听说了吗?老周家的远山,花五万块钱买了赵头那块荒地!」

「买那块地干嘛?」

「说是种草!」

「种草?脑子有毛病吧?」

「谁知道呢。读书读傻了吧。」

孙德财也听说了这件事。

据说他笑得直拍大腿:「我还以为他能干出什么花样呢!买块荒地种草?哈哈哈!老东西是不是退休退傻了?」

他不知道我在干什么。

他以为我只是一个被他打败的可怜虫,在用一种可笑的方式发泄情绪。

他看不起我。

就像当年他看不起我爸一样。

买完地,我开始准备种苗。

我没有随便选。

我选了三种植物,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

第一种,菖蒲。

这是一种水生植物,根系极其发达,一株菖蒲的根系可以延伸两三米。它对水的需求量极大,一亩菖蒲一天能吸收上吨的水。

第二种,芦苇。

芦苇的根系比菖蒲更深,可以扎到地下五六米,直接吸取深层地下水。

第三种,柽柳。

也叫红柳,是一种耐盐碱的灌木。它的根系极深,可以扎到十米以下,而且吸水能力极强。西北的盐碱地,就是用这东西来降低地下水位的。

这三种植物,组合在一起,就像三层抽水机。

浅层的水,菖蒲吸。

中层的水,芦苇吸。

深层的水,柽柳吸。

三层「抽水机」同时工作,地下水位想不下降都难。

我从省城的一个苗木基地买来了种苗。

菖蒲一万株,芦苇五千株,柽柳两百棵。

装了两大卡车,运到村里。

卸车的时候,围了好多人看热闹。

「远山这是要干嘛?」

「说是种草。」

「种这么多?怕不是有什么讲究吧?」

「谁知道呢。城里回来的人,想法跟咱们不一样。」

我没理他们,自己动手,一棵一棵种下去。

种了整整一个月,把五亩地种满了。

菖蒲种在最低洼的地方。

芦苇种在稍高一点的坡上。

柽柳种在最边缘,一排一排,像哨兵一样站着。

种完之后,我每天都去地里转转,浇水、除草,看着它们一点一点长大。

村里人都以为我疯了。

孙德财更是逢人就说:「老周头退休退傻了,花五万块钱买块荒地种草玩。有这钱,不如给我交租金,我让他在我别墅门口种花,哈哈哈!」

他的笑声很响亮,震得我耳朵疼。

但我不在乎。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那些植物的根系正在地底下生长。

一厘米,两厘米,十厘米,一米,两米……

每长一寸,就离他的地基近一寸。

每吸一滴水,他的地基就松动一分。

他笑吧。

让他笑。

笑得越欢,死得越惨。

06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

那片地的变化,肉眼可见。

第一年刚种下去的时候,菖蒲只有膝盖高,稀稀拉拉的,像营养不良的孩子。

一年后,它们长成了密密麻麻的一大片,郁郁葱葱,比人还高。风一吹,绿浪翻滚,煞是好看。

芦苇也是。

从膝盖高长到了两米多,秋天的时候,芦花飘得到处都是,像下雪一样。

柽柳更不用说,这东西皮实得很,只要活下来,就会疯长。一年时间,从一人高长到了三四米,树冠连成了一片,像一道绿色的围墙。

村里人都说我会种东西:「老周头的地,种什么活什么,真是有两下子。」

只有我知道,这不是我「会种」。

是这块地本来就适合种这些。

地下水从这儿过,土壤湿润,这些喜水的植物,不长才怪。

它们长得越好,吸的水就越多。

它们吸的水越多,地下水位就降得越快。

孙德财的别墅,也在这一年里彻底完工了。

装修得富丽堂皇,瓷砖锃亮,门窗气派,院子里还种了几棵罗汉松,据说一棵就值好几万。

入住那天,他请了全村人吃饭,摆了五十桌,杀了两头猪。

鞭炮放了整整两个小时,震得耳朵疼。

他站在别墅门口,红光满面,大声说:「各位父老乡亲!今天是我孙德财大喜的日子!这栋房子,我盖了三年,花了四百多万。以后,就是我们孙家的祖宅了!」

「我孙德财小时候穷得叮当响,现在住上了全村最好的房子。这说明什么?说明只要肯干,什么都能干出来!」

「来来来,大家吃好喝好!」

掌声、欢呼声、恭维声,响成一片。

我没去。

我站在那片菖蒲地边上,远远地听着那边的鞭炮声和喧哗声。

他很得意。

但我知道,他的得意,长不了。

因为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他脚下的那片土地,正在一点一点地下沉。

我的菖蒲,我的芦苇,我的柽柳,正在地底下日夜不停地吸水。

地下水位,已经比一年前下降了将近半米。

那些填塘的杂土,已经开始轻微沉降。

只是沉降的速度很慢,肉眼看不出来。

但我知道。

我是水利工程师,我看得懂那些细微的变化。

一块瓷砖的轻微移位。

一条接缝的细微裂隙。

一扇门的轻微变形。

这些都是地基沉降的前兆。

普通人看不出来。

孙德财更看不出来。

他只会傻呵呵地在那儿炫耀,完全不知道,一场灾难正在他的脚下酝酿。

07

又一年过去了。

那片湿地越来越茂盛。

菖蒲密得像森林,芦苇高得像屏障,柽柳壮得像城墙。

每天早上,我都会去地里转一圈。

不是为了干活。

是为了看。

看那些植物的根系有没有在长。

看土壤有没有变干。

看地下水位有没有在降。

我没有测量工具,但我有经验。

三十三年的水利工作经验,让我能够通过土壤的颜色、植物的长势、甚至空气的湿度,判断出地下水位的大致变化。

我的判断是:

地下水位,又降了至少五十厘米。

两年时间,总共降了将近一米。

这个速度,比我预计的还要快。

那些植物的吸水能力,超出了我的想象。

孙德财的别墅,开始出问题了。

第一个征兆出现在入住后的第八个月。

是在一楼客厅的墙角,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纹。

从地面往上延伸,大概有半米长,像一条小蛇。

孙德财没太在意。

「新房子,有点裂缝正常。刷层腻子就看不见了。」

他找了工人来补。

刷了腻子,刷了乳胶漆,看起来跟新的一样。

但一个月后,裂缝又出现了。

还是那个位置,还是那个角度。

只是比上次更长了一点,更宽了一点。

孙德财开始有点烦躁了。

「他妈的,怎么回事?刚补的又裂了?」

他又找人来补。

这次用了更好的材料,花了更多的钱。

但两个月后,裂缝第三次出现了。

而且不止那一道。

二楼的走廊,三楼的卧室,阳台的墙角,到处都开始冒出细小的裂纹。

像蜘蛛网一样,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孙德财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