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率霍家军大破北齐后凯旋归京,中途却遇袭中箭险些丧命。
九死一生回到侯府,却看到夫人严碧瑶挺着孕肚,在庶弟霍无疾的搀扶下,从后宅走出。
看到浑浑噩噩的我,霍无疾再没有了往日面对长兄镇北侯时的敬畏。
送我回来的下人凑到他们身边低声禀告。
我只隐约听到了“确已中箭……西域蚀魂鸩……毒发即痴傻”的只言片语。
霍无疾猛然一记耳光甩在我的脸上,我只是双目无神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仰天狂笑起来:“从今往后我霍无疾才是这侯府的主人!”
接着他轻抚严碧瑶的孕肚:“待我袭爵,我们的孩儿就是侯爷世子!”
严碧瑶笑容戏谑地对我说:“你是镇北侯府的贱奴阿狗,连最低等的下人都不如。”
霍无疾赞许地点头,随即对我破口大骂:“混帐!还不去马厩干活!”
“今后不许你在侯府到处走动,污了夫人的眼,看我不扒了你这废物的皮!”
我冷眼看着这对鸠占鹊巢的狗男女,不动声色,低头朝马厩走去。
难得“失忆”一次,正好仔细看清楚,到底哪些人会主动跳出来寻死!
1
我被人一脚踹进了恶臭熏天的马厩。
“砰”的一声,身后的木门重重关上。
不久前,我还是率领霍家军大破北齐,威震天下的南庆战神。
可现在,我成了镇北侯府的贱奴阿狗。
晚饭时间到了。
一个以前见了我就要点头哈腰的小厮,此刻趾高气扬地站在我面前。
他一脚踢翻了一个木桶,桶里黏糊糊的东西洒了一地。
馊掉的饭菜里,掺杂着给牲口吃的豆饼。
“吃吧,阿狗。”
他用脚尖碾着地上的饭食,脸上全是轻蔑的笑。
“这可是夫人特意赏你的,别不识抬举。”
我没有动,只是痴痴地看着他,嘴角流下一丝涎水。
他看我没反应,不耐烦地啐了一口:“真是个傻子!”
说完,便转身走了。
等他走远,我才缓缓低下头,用手抓起地上混着泥土和草屑的饭菜,塞进嘴里。
味道令人作呕,但我必须吃下去。
华灯初上,我用冰冷的井水清晰马槽,双手很快就冻得通红。
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仆妇端着水盆路过,领头的是严碧瑶的贴身丫鬟茗烟。
她们看到我,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
茗烟故意脚下一滑,一整盆脏水全都泼在了我的身上。
“哎哟,夫人和老爷的洗脚水,全便宜阿狗了!”
她毫不掩饰嘴角的戏谑,口中的老爷自然指的是霍无疾。
另一个仆妇跟着尖声嘲讽:“这不是我们的战神侯爷吗?怎么比狗还脏啊?”
我只是抬起头,对着她们傻笑,仿佛根本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
见我这副模样,她们自觉无趣,骂骂咧咧地走了。
我注意到,在我干活的时候,马厩墙外的阴影里,总有一双眼睛在冷冷地盯着我。
那不是侯府的下人,眼神陌生又警惕。
深夜,万籁俱寂。
马厩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
一个苍老的身影佝偻着腰,悄悄溜了进来。
是侍候了三代镇北侯的老管家福伯。
他看着我满身的污泥和单薄的衣衫,浑浊的老眼里瞬间涌满了泪水。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还带着体温的馒头,又拿出自己身上那件厚实的旧袄,硬塞给我。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哭腔:“侯爷,您要撑住,老奴相信您……”
2
就在这时,马厩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霍无疾带着一群气势汹汹的家丁闯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一脸得意笑容的严碧瑶。
“把他给我抓起来!”霍无疾指着福伯,厉声喝道。
两个家丁立刻上前,将还没反应过来的福伯死死按在地上。
“二少爷,您这是做什么?”福伯惊慌地问。
霍无疾冷笑一声,从我怀中抢过福伯给我的那个馒头和那件旧袄,扔在地上。
“做什么?你这老狗,竟敢偷盗府中财物,接济这个废物!”
福伯脸色一僵,随即挺直了脖子:“老奴没有偷!这是老奴自己的东西!侯爷他……”
“闭嘴!什么侯爷?他是贱奴阿狗!”
霍无疾一脚踩在福伯的背上,让他把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转过头,看着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我,眼中满是怨毒和快意。
“霍同光!我的好大哥!你看到了吗?”
“凭什么!凭什么你生来就是嫡子,是镇北侯,是万众瞩目的战神!”
“我勤学苦练,文韬武略哪样比你差?可就因为我是个庶出,就永远只能当你的陪衬,活在你的阴影里!”
他像是要将多年的积怨一口气吐出来。
“不过现在,风水轮流转了!这侯府是我的了!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了!”
他身旁的严碧瑶,轻轻抚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脸上挂着残忍的笑容。
她看着我,柔声开口,话语中尽显委屈。
“霍同光,你这个只知道杀人的莽夫,除了带兵打仗,还会做什么?”
“你可知我在这侯府独守空房,守了三年活寡,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说着,满眼深情地看向霍无疾。
“好在无疾心疼我,给了我一个女人该有的一切,包括这个孩子!他才是真正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
福伯被踩在地上,挣扎着抬起头,花白的胡子都在颤抖。
他对着霍无疾怒声斥骂:
“你这孽障!侯爷待你不薄,从小到大,他何曾亏待过你?你竟然勾结外人,背叛手足!你对得起霍家的列祖列宗吗!”
“老东西,你找死!”
福伯的话彻底激怒了霍无疾。
他脸色涨红,一把从旁边家丁手里抄起一根手臂粗的铁棍。
他当着我的面,高高举起铁棍,对着福伯的腿,狠狠砸了下去!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福伯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疼得昏死过去。
鲜血从他的裤腿里渗出来,很快染红了身下的稻草。
我流着口水,痴痴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甚至还抬起手,笨拙地鼓起掌来。
“好……打得好……再打……”
我的反应让霍无疾感到极为满意。
他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福伯,像踢死狗一样踢了一脚。
然后对手下吩咐道:“把这老狗拖去后院的茅厕,让他下半辈子与蛆虫为伍!”
几名家丁听令上前,拉起昏迷的福伯,将他向外拖去。
地上留下了一道刺眼的血痕。
我偷眼瞥向马厩墙外,发现暗处那道视线已经消失不见了。
监视我的人,似乎终于确认了什么。
3
霍无疾为了尽快彰显新主人的地位,开始拿霍家的传家宝开刀。
他下令,将供奉在祠堂里那柄象征着镇北侯赫赫战功的盘龙蛇矛送去京城最大的当铺。
那柄长矛曾跟随三代镇北侯征战天下,成就了三代霍家男儿的荣耀。
但霍无疾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镇北侯府,现在是他说了算。
他命人用一条粗麻绳,像拴牲口一样套在我的脖颈上。
我衣衫不整,胸前还挂着一个歪歪扭扭写着“痴呆镇北侯”的木牌。
他强迫我自己扛起那柄长矛,从侯府大门出发。
队伍特意绕着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走了一圈。
我这个昔日的南庆战神,如今像狗一样被牵着,扛着自己的传家宝去变卖。
沿途百姓无不震惊,指指点点,叹息声不绝于耳。
“天哪,那不是霍侯爷吗?”
“南庆的战神,真的陨落了!”
许多顽劣的孩童,追着队伍向我身上扔烂菜叶和石子。
我浑身污秽,却依旧眼神空洞,嘴里流着口水,仿佛毫无知觉。
队伍最终停在京城最大的“汇通当铺”。
掌柜是宰相严世藩的心腹,他轻蔑地瞥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那柄长矛。
接着他伸出一根手指,开出一个侮辱性的价格:
“五两银子。”
霍无疾假意还价,那掌柜却大笑道:
“一个疯子用过的东西,能值什么钱?”
“现在的镇北侯都成了贱奴,他这根破矛,给五两都是看在侯府新主人的面子上!”
在街上受尽冷眼之后,我终于回到府中。
却看见严碧瑶正带着几个丫鬟,在我曾经的居室里翻箱倒柜。
我母亲留下的所有念想都被她们翻了出来。
我儿时她亲手为我雕刻的木头兵人。
我入学开蒙时她亲手为我批注过的兵书。
我第一次上战场前她亲手为我缝制的战袍。
严碧瑶满脸嫌恶:“死人留下的东西,真不吉利。”
她将这些全部堆在院子里,付之一炬。
霍无疾的野心并未止步于此。
他当着府中所有人的面,打开祠堂,将我母亲的牌位从老镇北侯正妻的主位上取下,像垃圾一样丢出了祠堂大门!
然后,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将他那身为妾室的生母牌位,堂而皇之地摆上了主母之位!
我茫然地看着这一切,仍然是一脸冷漠。
就在此时,府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我麾下最得力的三名亲信将领张猛、李敢、赵毅,听闻我重伤痴傻的消息,心急如焚地从北疆星夜兼程赶回京城。
他们刚好目睹了我被游街归来,浑身污秽的惨状。
三人目眦欲裂,当场拔刀,怒吼着要为我讨回公道。
霍无疾早有准备,根本不跟他们纠缠,只说这是家事,外人无权干涉。
三位将军无奈之下直接闯到兵部,要为我讨个说法。
哪知道这正中了我那岳父,当朝宰相严世藩的下怀。
严世藩早已在兵部设好了圈套。
他们刚闯进兵部大堂,就被以“持械行凶,冲撞上官,藐视朝廷”的罪名拿下。
严世藩当场宣布,革去三人所有军职,贬为庶民,永不录用。
同时,他立刻派了自己的三个亲信,快马加鞭赶往北疆,接管了霍家军。
没过几天,宰相严世藩在朝会上亲自上奏。
“启奏陛下,镇北侯霍同光如今疯癫失控,已成祸患,其言行举止实乃大大辱没了镇北侯一脉的赫赫英名。”
“臣恳请陛下,为保全霍家颜面,更为我朝北疆之稳固,下旨将镇北侯爵位,以及北疆边军兵权,正式传于其庶弟霍无疾。”
龙椅上根基尚浅的年轻皇帝,面对宰相一党的苦苦相逼,只得无奈准奏。
朱笔一批,圣旨昭告天下。
镇北侯府和霍家军,彻底易主了。
4
圣旨下达三天后,正值中秋佳节。
霍无疾欣喜若狂,在侯府大摆宴席。
这名为中秋宴,实则是他庆祝袭爵的盛典。
侯府上下张灯结彩,宾客们觥筹交错,奉承之词不绝于耳。
宴会开始前,我脖子上套着一个精致的皮项圈,锁链由霍无疾亲自牵着。
我被迫跪在庭院门口,充当迎宾犬。
每当有宾客到来,霍无疾都会得意地介绍:“来,看看本侯新养的狗。”
宾客们对我指指点点,发出阵阵哄笑。
有人甚至学着狗叫来逗弄我,还有人将吃剩的骨头扔到我面前,看我如何反应。
我依旧眼神空洞,仿佛毫无知觉。
宴至高潮,霍无疾将我牵到庭院中央,对众人说要表演一出驯服猛兽的马戏。
他命人去马厩,牵来我的战马踏雪。
接着,他将我按到在地,然后用马鞭狠狠抽打踏雪,逼它从我身上踩踏过去。
但踏雪通人性,它不仅不肯踩踏,反而用身体护住我。
并对霍无疾发出愤怒的嘶鸣,前蹄高高扬起,充满了攻击性。
霍无疾被彻底激怒,他狞笑道:
“好一匹忠心护主的畜生!既然如此有情有义,正好宰了做一道麒麟送子羹,给本侯未出生的世子好好补一补!”
府里的屠夫袒胸露肚,喝了一大口酒,将酒气喷在尖刀上,狞笑着向踏雪走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走水了!走水了!”
一声嘶哑的呼喊,从后院的方向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后院一处柴房火光冲天。
负责打扫茅厕的福伯,不知何时引燃了早已准备好的柴堆。
众人顿时慌乱起来,纷纷起身躲避。
趁着府中乱作一团的间隙,福伯跛着一条腿冲到踏雪身边。
他用藏在袖中的小刀飞快割断了缰绳,然后一掌拍在马臀上,嘶吼道:“快跑!快跑啊!”
踏雪长嘶一声,冲出早被福伯打开的后院侧门,瞬间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
霍无疾颜面尽失,气得五官都扭曲了。
他一脚将筋疲力尽的福伯踹翻在地,拔剑指向他。
“一定是霍同光这个疯子指使的!”
“来人!把这两个叛主的奴才,给我一同就地正法!”
两名霍无疾的亲卫立刻拔出腰刀,一个走向瘫倒在地的福伯,另一个来到被铁链拴在柱子上的我面前。
他们高高举起屠刀,宾客们发出了压抑的惊呼。
严碧瑶的脸上,则露出了无比快意的笑容,她仿佛已经看到我们血溅当场的画面。
刀刃带着破风之声落下。
随着“铛铛”两声脆响,两支弩箭激射而来,将屠刀拦腰折断,我和福伯却安然无恙!
“保护侯爷!”
庭院四周,那些穿着家丁服饰、端茶送水的下人里,瞬间有数十人扔掉手中的托盘,从衣襟下抽出雪亮的尖刀。
与此同时,四周高高的院墙之上,倏地出现了无数手持弓弩的黑衣人,冰冷的箭头齐齐对准了院中众人。
我早已摆脱项圈和锁链,被亲卫簇拥着,走向早已呆若木鸡的霍无疾和严碧瑶,眼中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和犀利。
“鸠占鹊巢的蠢货,真当自己是这侯府的主人了?”
就在此时,一名身穿夜行衣的黑衣人,如鬼魅般从房梁的阴影中飘落,在我面前单膝跪下。
“侯爷。”
我无视周围所有惊骇欲绝的目光,对黑衣人冷声下令:
“立刻通知宰相大人,就说一切顺利,霍同光已死。”
“让他按原计划,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