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为了助冷御飞升九阶灵兽，我在东海与九头海蛟苦战三月有余，终于剖得其内丹。
可当我拖着满身伤痕，马不停蹄赶回去时，却发现数百年来从未对我展露过一丝笑颜的冷御，竟匍匐在长姐脚边，摇尾乞欢。
“这雪丹虽算不上极好，倒也不差，阿瑶修为低微，定是费了许多力气才拿到，你拱手送我，就不怕她知道了伤心吗？”
长姐斜倚在软榻上，纤纤玉指把玩着一枚色莹如雪的内丹，末了，丹凤眼尾微挑，斜睨了冷御一眼。
“她蠢得很，我骗她说这雪丹我已吞下。”
“只要大公主不与她说，她便永远不会知道。”
冷御仰头望向长姐，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柔软笑颜。
“若我偏要告诉她呢？”长姐薄唇微张，眸色带着三分懒笑，似在试探冷御的心意。
冷御闻言将尾巴摇得更欢，眼底笑意愈浓，甚至有些讨好：“大公主大可放心，她灵力低微，在族中连个说的上话的人都没有，您能瞧得上这枚雪丹，是她的福分，料她也不敢如何。”
冷御用尾巴轻轻抚摸着长姐的脚，语气谄媚，只是提到我时，却又忽然转为嫌恶。
闻言，我只觉得心脏像是被剖开了一个窟窿，原本就虚弱的身子越发支不住，不得不靠着手中残剑才勉强站稳。
许是残剑发出的声响惊动了长姐。
她抬头朝着角落轻瞥，发现了我。
眼中却无半分惊慌愧疚，反倒越发倨傲。
“阿瑶，你几时回来的？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长姐薄唇微启，语气似是关心，眼神却嘲讽。
闻言，冷御猛地转过身，却只怔愣了一瞬，便又恢复成了往日冷若冰霜的模样。
“海蛟的内丹拿到了吗？”
冷御皱眉朝我走近，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对我满身的伤痕熟视无睹。
“拿到了。”
我抬头望着他，拼命压抑着情绪，却还是红了眼眶。
“拿来吧。”他伸出手，语气近乎命令，仿佛我只是他的奴隶。
可明明我才是主人。
大抵是我这些年对他太过娇宠，以致于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觉得我为他付出多少都是理所当然。
“谁说蛟龙内丹是给你的？”
“你若想要飞升九阶，那颗雪丹便已足够。”
我缓缓开口，目光不自觉落在长姐纤纤玉指捏着的兽丹上。
“雪丹我已经赠与大公主，哪能随意取回呢？”
冷御的眉心蹙得更紧，话里带出怒意，好像是我在无理取闹。
“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我脑海中闪过冷御方才在长姐跟前摇尾乞欢的模样，再看看他此刻盛气凌人的做派，我越发觉着自己数百年的真心喂了狗，顿时心如死灰。
说罢便转身要走。
谁知冷御竟忽然伸出利爪，狠狠抓住了我的肩膀。
2
“阿瑶，莫要胡闹，快些将蛟龙内丹给我。”
“再过两日便是试炼大会，若是再耽搁，怕是会来不及。”
冷御双眸发红，咬牙切齿继续开口索要内丹。
说话间，爪间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深深嵌进我的肩膀。
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皱眉。
随即暗暗运力，挣脱了束缚。
“我说过了，蛟龙内丹不是给你的。”
“你若不好开口让长姐将雪丹还给你，便自己想法子通过试炼大会。”
“还有，以后我不会再豁出性命为你博取兽丹，自求多福吧。”
说罢，我拖着虚弱不堪的身子往寝宫走。
冷御却再度将我拦下。
“阿瑶，莫要任性，快将蛟龙内丹给我，别忘了，我俩双生共死，是为一体，我若能飞升成九阶灵兽，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再说了，当初是你非要与我结契，如今却又要抛下我，是何道理？”
“既如此，莫不如当初便不要贪心，将我让给大公主。”
“我若是跟着大公主，恐怕早已经飞升九阶灵兽，成了御兽族人人艳羡的存在，哪里还用着仰仗你低微的灵力苟延残喘。”
冷御双眸红得好似要涌出血来，言语愤怒无比，句句皆是埋怨，全然忘了他当初浑身是血，躺在角落里无人理睬时，是多么可怜。
我原以为他至少是感激我的，却没想到几百年的倾心相待，竟然养出一头没长心肺的饿狼。
“让开！”
面对冷御无耻至极的嘴脸，我忍无可忍，咬着牙喝道。
见他仍旧不肯动，便运起内力想要将他逼退。
奈何先前伤得太重，不仅没能使出半分力，气息还瞬间紊乱，在体内乱窜。
霎时间，五脏六腑像是要被撕碎一般。
我猛地吐出一口黑血，砰地倒地。
“阿瑶，你怎么了？”冷御冷漠的双眸终于有了一丝慌张，语气也十分紧张。
却并非担心我，而是害怕。
按照御兽族的族规，若是主人受伤，或是死，而灵兽又没有尽到守护的职责的话，将会被剥夺灵兽资格，打回原形，永世不得再修炼。
靠着我这些年四处寻来的灵石地宝，冷御的灵力仅次于长姐的九尾赤狐，也算是族里同辈的灵兽中数一数二的存在。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入得了长姐的眼。
他哪里舍得放弃。
就在他慌乱无措时，不远处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别怕，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至于阿瑶，她皮实得很，回去躺上一夜，便又能生龙活虎。”
长姐说着，慢悠悠朝这边走来。
冷御闻言，眼中那抹慌张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数百年不变的冷漠厌恶。
随即起身跟着长姐离开。
看着两人双双远去的背影，我彻底心死。
对他再生不出一丝怒意，或是愤恨。
于是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撑着最后一口气，催动灵力，用无意间学来的秘术将与冷御的结契破解。
冷御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驻足回头。
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向我。
3
“在看什么？”长姐见冷御停了下来，也跟着停下来，顺着他的视线向我看来。
“别告诉本公主，临到头了，你作为她的灵兽又心软舍不得了。”长姐收回视线，语气微嘲，“本公主可不喜欢招揽到手下的人朝三暮四，反复无常！”
冷御神色一凛，立刻收回视线，看向长姐，慌张又急切：“大公主恕罪，我只是最后再欣赏一下这个废材前主人的惨容罢了。”
长姐冷哼一声，转身离去，而冷御也殷勤地跟着她离开，尾巴摇得异常欢快。
在灵力彻底耗光前，我终于解除了和冷御的契约。
他自由了，可以去和长姐结契了。
其实，我早该放手的。
当年，长姐与她的九尾赤狐结契，而冷御当时眼巴巴地看着她，半是羡慕，半是不甘，最后实在没有选择，才不情不愿地与我结了契。
后来的某一天，我修炼时无意中听到冷御和九尾赤狐抱怨自己命不好，跟了我这么个废材主人。
那时的我没有想过放手，反而拼了命地给他寻提升灵力、飞升九阶的奇珍异宝，结果竟换得这样的结局。
真是，修为能力不行，看灵兽的能力也不行。
我扶着剑，撑起疼痛不已、沉重不堪的身体，咬牙站了起来，向族内的山门走去。
这里待着没意思。虽然我也是个公主，却因为修为低微，不如打杂仆役。
从前还有个冷御可以指望，现在解除了契约，我什么也没有了。
既然没有牵挂，又不被人喜欢，不如离开这里。
在忍着疼意艰难往外走的路上，我听到了欢声笑语，忍不住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只见长姐半是迷醉，半是笑意，纤细白皙的手端起酒杯，啜饮了一口，酒液顺着她的嘴角流了下来，在要滴入衣襟之际，被拭去。
顺着拭去的布巾看去，是冷御。
此时的他，正和九尾赤狐一左一右地拥着她，笑得谄媚又灿烂，无微不至，心细如发，是我从未见过的认真样子。
今天是长姐的生辰，等待多年，如今他终于可以好好表现了。
长姐天资卓越，修为高深，恭维高兴了，他也可以飞升了。
似是感应到我的视线，冷御端着酒杯，勾唇一笑，朝我微微挑眉。
我捏紧拳头，努力压制因为寻海蛟内丹而练功走火入魔、心头不断翻涌的气血，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以残剑做拐杖，一步一瘸地往外走。
没关系，反正已经解除契约，他不被束缚，我也不被束缚，走出这里，就都结束了。
但我到底是低估了解除契约的伤害。
在不分日夜走出几百里后，我跌坐在一望无际、寸草不生的黄沙中央，捂着疼痛的心口，大口喘息。
这解除契约的反噬好生厉害，剖海蛟内丹的重伤已经让我感觉五脏六腑都错位，而这反噬仿佛在将我的神魂剥离躯体。
“唔——”心头气血翻涌，我到底是没压制住，忍不住突出大口鲜血，随即撑不住倒在滚烫的黄沙中。
不知砸中了什么，我还没有看清，就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