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避寒
编辑|避涵
1943年深秋，日军第11军司令官横山勇站在武汉的指挥部里，盯着地图上那个叫"常德"的点，志得意满。
他觉得自己已经摸透了中国军队的套路。
半年前的鄂西会战，他用"佯攻常德、实取石牌"的把戏骗过了第六战区，这一次他打算反过来玩——声东击西，真打常德。
可他没料到，这一仗打完，他会在日记里写下"无自信之把握"这种丧气话。
问题出在哪？他低估了两个人：一个叫陈诚，一个叫王耀武。
鄂西会战的"胜利病"——横山勇的自信从何而来横山勇这个人，在日军将领里算是有两把刷子的。1943年1月，他从关东军调到华中，接手第11军司令官的位置。
彼时的第11军士气低迷得很，1942年初的第三次长沙会战，这支部队被薛岳打得灰头土脸，死伤惨重，连司令官冢田攻大将都在大别山上空被中国军队击落毙命。
横山勇一来，就琢磨着怎么提振士气。
他想到的办法是打一场"必胜"的仗。
不是硬碰硬那种，而是用巧劲。他选中了鄂西，搞了一出"声东击西"——先在洞庭湖北岸大张旗鼓，摆出一副要打常德的架势，把第六战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等中国军队把精锐往常德方向调，他再突然转向，猛扑长江防线上的石牌要塞。
这招还真管用。
1943年5月的鄂西会战，第六战区代司令长官孙连仲一开始确实被晃了一下。好在陈诚从云南紧急返回，重新调整部署，最后在石牌要塞顶住了日军的进攻。
日军伤亡两万多人，只抢到五十几艘船，灰溜溜地撤了。
从结果看，鄂西会战日军没占到便宜。
可横山勇不这么看。他觉得自己的战术是成功的——佯攻的效果达到了，第六战区确实被骗了，只是后来陈诚回来得快，才没让日军得手。
这份"成功感"，给横山勇种下了一颗危险的种子。
他开始相信，中国军队的指挥系统反应迟钝，战区之间协调困难，只要速度够快，完全可以在援军赶到前解决战斗。
带着这份自信，他把目光投向了常德。
两个被忽视的变量——陈诚的影子与王耀武的铁军常德是个什么地方？
往西走，是川黔门户；往东看，是洞庭湖粮仓。 武汉失守后，这里成了西南大后方唯一的物资补给线。
日军如果拿下常德，不仅能"以战养战"解决军粮问题，还能切断中国军队的战略纵深。
1943年9月，日军大本营批准了常德作战计划。横山勇调集五个师团、十万兵力，准备一口吃掉这块肥肉。
他的战术思路很清晰：用第116师团主攻常德城，第3师团、第13师团向西展开，阻挡可能来援的中国军队；第68师团从洞庭湖方向包抄，截断常德与长沙之间的联系。
一句话概括：围点打援。
横山勇预判了援军会来，但他觉得自己能挡住。
问题在于，他严重低估了两个变量。
第一个变量是陈诚。
虽然陈诚此时名义上已经调任远征军司令长官，人在云南，可他对第六战区的影响力从未中断。
陈诚是什么人？蒋介石的心腹爱将，土木系的灵魂人物。第六战区的江防部署、第18军的战斗力建设，处处都有他的烙印。
代司令长官孙连仲跟陈诚的关系很密切，鄂西会战期间就是陈诚多次电令孙连仲"死守石牌"，才稳住了局面。
常德会战开打后，陈诚虽然人不在前线，但他构建的那套"持重待变"的防御体系依然在发挥作用。
横山勇以为自己面对的只是孙连仲，实际上他面对的是整个陈诚体系。
第二个变量是第74军。
这支部队此时归军委会直辖，不在第六战区编制内，但就驻扎在常德、桃源一带。军长王耀武是黄埔三期生，从淞沪会战打到1943年，几乎没缺过席。
横山勇对国军的印象停留在"一个联队追着一个师打"的老黄历上。他不知道的是，第74军早已不是当年那支部队。
1941年的上高会战，这支部队重创了日军第33师团、第34师团，被何应钦称为"抗战以来最精彩之战"。
王耀武治军有一套，他要求部队做到"廉俭、务实、研究、快干"，自己编了本《从做人到作战》的小册子，发到连一级。第74军的战斗力，在国军中属于第一梯队。
这两个变量，横山勇通通没算进去。
常德孤城十六天——八千虎贲打乱日军时间表1943年11月2日，日军三路大军同时出击。
战线从华容到松滋，绑着两百公里宽。 第六战区的一线部队——第10集团军、第29集团军——在日军优势兵力面前节节后撤。
石门失守，慈利失守，桃源失守……到11月21日，三路日军已经完成了对常德的合围。
按照横山勇的计划，接下来的事情应该很简单：第116师团攻城，三五日内解决战斗，然后在中国援军赶到前撤离。
可他没想到，常德城里有个叫余程万的人。
余程万是第74军第57师师长，黄埔一期生。接到守城命令后，他做了一件事：把全城百姓撤走。
常德城里只剩下八千虎贲。
日军第116师团11月22日开始攻城，一上来就傻眼了。
城内街巷角落全部被利用起来，明碉暗堡遍布，民房全部打通，形成了完整的防御体系。 日军每前进一步，都要用排为单位逐屋争夺。
最惨烈的是贾家巷阵地。守军只有一个排，日军一个大队冲上来都拿不下。
最后日军集中炮火把阵地轰成平地，排里只剩八个人，还在打。排长殷惠仁等日军冲到跟前，拉响了最后一颗手榴弹。
这种打法，完全超出了横山勇的预期。
他原本算的是三五日破城，结果打了十六天。
更要命的是，日军伤亡惨重。第116师团在会战初期有兵力两万多人，打完常德，只剩下一万四千人。主攻的第109联队，联队长都被守军打死了。
十六天，八千人扛住了四万人的轮番进攻，这是什么概念？
这十六天，彻底打乱了横山勇的时间表。他原本想速战速决，现在却陷入了最不愿面对的胶着战。而在他身后，中国军队的援军正在从四面八方压过来。
反包围的铁钳——王耀武让横山勇进退失据常德血战进行的同时，外围的战斗同样惨烈。
王耀武指挥第74军主力与第100军在慈利、漆家河一线与日军第13师团对攻。 第51师在明月山打得天昏地暗，阵地五易其手，营长张集光战死。
可这支部队就是不后退。
横山勇布置第3师团、第13师团向西警戒，本意是挡住援军。 结果呢？这两个师团被王耀武集团死死缠住，根本无力支援攻城部队。
更让横山勇坐不住的，是北边的消息。
11月28日，第18军第18师突然发力，收复了石门。
石门是什么地方？那是日军的退路。石门一丢，横山勇的后路就被截断了。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中国军队的反包围。
常德城里的第57师在流血，可城外的中国军队没闲着。第10军从德山方向逼近，预10师师长孙明瑾身中四弹牺牲；第58军、第72军从南面压过来，一口气收复德山、孤峰岭。
整个战场态势，正在从"日军围攻常德"变成"中国军队围攻日军"。
12月3日，日军终于攻入常德残城。
余程万率八十三人突围，城内只剩第169团团长柴意新带着百余人死守。柴意新在双忠巷与日军肉搏十余次，身中两弹，壮烈殉国。
常德陷落了。
可横山勇根本高兴不起来。
他很清楚再拖下去，第11军就要被包饺子了。12月7日，他向派遣军司令部发电报，请求撤退。 原话是这么说的："以现有兵力，无自信之把握。"
派遣军司令官畑俊六派参谋长松井飞到前线实地调查，回来报告说日军伤亡惨重，"有恢复战力之必要"。
12月9日，第74军第51师配合友军从东西两面夹击常德。余程万带着那八十三人，重新杀回城内。
日军仓皇撤退。
常德，收复了。
整个常德会战，日军伤亡超过万人，第116师团战后长期无法恢复元气。
横山勇的"围点打援"战术彻底破产。他赌的是中国军队反应迟钝、协调困难，结果撞上了陈诚体系的严密部署和王耀武集团的铁血反击。
战后，蒋介石在南岳召见王耀武，备加褒奖。罗斯福专门询问守城部队番号，把"第57师"和"余程万"记在了自己的备忘录上。
《纽约时报》连日报道常德战况，国际舆论对中国军队的评价开始改观。
一场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仗，硬生生被打成了日军的滑铁卢。
横山勇输在哪里？
他太相信自己的经验了。
参考资料：
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常德会战之检讨》（1944年2月，国民政府军令部战史会档案）
日本防卫厅战史室编纂：《日本军国主义侵华资料长编——大本营陆军部摘译》
中新网《常德会战中国军队与敌苦战16昼夜 生还者不足百人》（2014年10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