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军某部上尉参谋邵瑞,在海拔5000米的阿里地区戍边。 “再不救就来不及了。” 这句话被咆哮的洪流吞没,成了邵瑞留给这世界的最后一声嘶吼。那是2025年9月2日的午后,杭州临安西坑溪的河道里浊浪翻滚,连续的阴雨让原本清秀的山水显露出了狰狞面目。作为丈夫,此刻他本该享受难得的蜜月延伸——他和妻子结婚还不到一年,这次从阿里高原回乡探亲,是一次奢侈的补给。 但当落水女子的呼救声刺破平静时,那个温存的丈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服役十余年的陆军上尉参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把装有手机和随身物品的包甩给了身边的妻子,那一刻的肌肉反应,快过了所有关于安危的权衡。妻子带着哭腔伸手去拽他,试图告诉他眼前的河水有多么致命,但他回头的那一眼,坚定到没有留下一丝商量的余地。 他连外套都没脱,纵身跃入了足以吞噬一切的激流。 如果不去翻看邵瑞的过往,很难理解这种“毫无犹豫”从何而来。这副34岁的身躯,历经岁月雕琢,于海拔逾5000米的阿里高原之上,在艰苦环境的千锤百炼中,铸就坚韧与刚强。那里空气稀薄,含氧量连平原的一半都不到,冬季气温逼近零下,一年里有一半时间是大雪封山。在十三载漫长的军旅生涯里,邵瑞已然习惯了在极限环境中求存。 那岁月的磨砺,让他于这般严苛之境,觅得生存之道,铸就坚韧不拔之姿。战友们仍铭记,他曾于野外巡逻长达七天七夜;亦难忘,他与众人一同扛着数百公斤电缆,奋力攀登至海拔5700米的山巅。 或许正是这份高原赋予的硬朗,让他在那个冰冷的河道里,扛住了一次又一次水流的重击。他抓住了那个在生死边缘挣扎的陌生女子,在这场原本不属于他的战斗里,拼尽了自己在高原上练就的最后一丝力气,成功将人推向了岸边群众接应的手中。 然而,那也是最后的力气了。无情漩涡席卷而来,于这非边境线的江南水域,这位曾勇抗暴风雪、踏破冰达坂的铁骨硬汉,拼尽全力,终未能游抵彼岸,令人扼腕叹息。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并不是一次偶然的英勇,而是贯穿他半生的本能折射。回溯三十余年前,1991 年,邵瑞诞生于安徽怀远的乡村。年少时的他,便已展现出一种缄默而坚毅的担当,于岁月中悄然沉淀着力量。 他初中的体育老师贺浩至今还记得,那个性格偏内向的学生,总是默默地把全班夏天的饮用水扛进教室,在老师没到场时自觉组织同学热身。从校园里扛水的少年,到高原上把省下的物资分给牧民的军官,这种骨子里的善意像一根隐秘的线,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直到临安河畔的那惊天一跳。 命运似是作弄人间,竟开了一场残酷至极的玩笑,其荒诞不经,令人在错愕中徒留满心悲戚,于这无常世事里,深感无力。2010年考入安徽师范大学的他,本可以走上一条安稳的教书育人之路,可他在大二那年毅然投笔从戎。 他在那个很多人只要“躺平”的年纪,选择了最艰苦的自学考军校,一步步从新兵爬到了上尉。他把自己最好的青春留在了那条满是碎石、回头弯和冻土的边境线上,他说在那儿“心里踏实”。谁能想到,在离家千万里的边疆,他避开了所有的死神,却在家乡附近的一条溪流里,为了守护一个素昧平生的百姓,交出了自己的生命。 当噩耗传至那座被72岁老父亲守望的农家小院,老人手中紧握的农具不受控制地坠落在地,发出沉闷声响,似是他内心悲戚的回响。那位朴实的农民从未想过,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会以这种方式归来——不是立功受奖的喜报先行,而是生死两隔的通知。 三个月后,老人在浙江省见义勇为表彰大会上,替儿子接过了那枚沉甸甸的奖章。虽然胸前挂着红色绶带,被追记的一等功(浙江省政府)和二等功(杭州市政府)熠熠生辉,但在领奖台上,老人强忍泪水挺直脊梁的那一幕,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人心碎。 邵瑞追思会于老家举办当日,往昔与他在阿里并肩奋进的战友们跨越千里、奔赴而至。他们带着深情回忆与不舍敬意,齐聚于此,缅怀故友。面对遗像,那一个个庄严的军礼背后,是曾一起分食干粮、一起渴饮雪水的过命交情。有人红着眼眶说,前阵子还和他一起巡逻看星空,如今只能隔着相框对视。 营区门口,“戍国界不惧千里远,为人民甘耐三季寒”的对联映入眼帘。邵瑞反复凝视,字字句句如刻刀般,深深刻进他的骨髓。所以当危险来临时,他不需要思考“值不值”,身体只执行了“该不该”的指令。对他而言,无论是身处万里之外的雪域高原捍卫国土,还是身处熙熙攘攘的旅游景点救助落水者,他穿没穿军装,都是一名时刻准备冲锋的战士。 这次归家,他没能陪妻子去看不远处的柳溪江风光,没能陪老父走完晚年,甚至连一句正式的道别都没来得及说。但那个下午,在临目村西坑溪浑浊的激流中,他用生命完成了最后一次“突击”,让那个被救的女子活在了阳光下,也让自己那份关于忠诚与勇敢的誓言,永远定格在了34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