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福建泉州渔民向警方报告,他们感觉一片海域有点古怪,经常在那里下网捕鱼,渔网经常被沟破,海底会不会被人放了什么装置?老渔民陈阿水蹲在码头礁石上,盯着渔网第三个破洞出神,"这口子边缘齐整,不像是礁石刮的",他把烟袋锅在鞋底敲了敲,"倒像是撞上了什么硬家伙"。 所里的年轻民警跟着去了现场,站在船头往水下看,只有浑浊的黄汤。 渔民们等不及,三个水性好的汉子揣着面罩就跳了下去。 二十米深的海底伸手不见五指,王桂生的手先触到了东西冰凉,粗糙,带着海草的滑腻。 他用脚蹬了蹬,那东西纹丝不动,像长在了海底。 考古队来的时候,泉州已经入秋。 厦门大学的教授带着学生在船上搭起帐篷,潜水员下去摸了三次,才大概画出轮廓:一根三米多长的铁柱,顶端有四个分叉,像只巨大的手掌。 起吊那天,绳子勒进铁柱锈层里,吊机嗡嗡响了十分钟,这大家伙才露出水面七百多公斤,表面还能看见模糊的纹路。 清理锈迹时,教授拿着放大镜蹲了三天。 "看这八卦纹",他指着锚身的刻痕,"还有这四爪结构,《明会典》里写着呢,官船大锚才用这种制式"。 碳十四检测结果出来那天,办公室的灯亮到后半夜,六百年,正好是郑和下西洋的年代。 泉州湾泊所的记载突然活了,那些宝船在这里补给时,或许就曾用这样的锚固定船身。 后来在图书馆翻《天工开物》,才知道造这么个锚有多费劲。 书上说"红热时百人锤击,撒旧墙土密封缝隙",二十个铁匠轮流抡锤,三天才能成型。 去年去印尼三保垄博物馆,看见个几乎一模一样的铁锚,讲解员说那是从附近沉船里捞的,重量差不离,连纹饰都对得上。 原来当年船队一路南下,带的就是这样的"定海神针"。 现在这铁锚立在泉州博物馆的展厅里,玻璃罩外总围着人。 孩子们伸手摸玻璃,想感受六百年前的温度。 前阵子去蟳埔村看"送王船",老人们抬着纸扎的锚祭拜,说这是"镇海的物件"。 触摸到表面覆盖海草的铁柱时,我觉得这不仅仅是个文物那些锻造时的火星,航过海的风浪,都凝在这锈迹里了。 锚身阴刻的海水江崖纹还清晰可见,就像六百年前刚从炉里出来时一样。 如今它不再需要固定船身,却把那段扬帆万里的历史稳稳锚在了这片海湾。 泉州湾的潮水涨了又落,博物馆的灯亮了又暗,而这铁锚,正把古代工匠的汗水和航海家的勇气,一点点传给每天来看它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