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枝头金蝶闹夜读倦时，忽觉窗纸澄澄然。推扉视之，乃庭前银杏尽染金甲矣。风过处，非复昨日青翠飒飒声，转作碎玉轻击之音。一枝颤颤，便有三五蝶旋而下，忽东忽西，终泊于苍苔石阶间，叠成秋书扉页。余倚柱观之，叶落何其从容：或斜掠书案，偶驻墨痕未干处；或遥落井阑，竟与苔钱缀作金钿。最是西墙根一带，积叶已盈寸许，仿若地脉自生暖光，连暮色至此亦放缓了脚步——原是天公将岁寒之笔，先润润地濡黄了一砚黄昏。忽忆及去岁扫叶时，曾见嫩芽初破甲。今满目灿然，转瞬却要作空枝听雪矣。然则这遍地金骸，岂非树写给大地的信札？某片叶脉间，或许还蜷着某宵我与客对弈的残局，某缕霜痕里，大抵封存着去夏蝉声的余韵。童子执帚欲扫，余笑止之：“且留片时。待明月浸透这些金箔，或可听见时间落地的声音。”语罢自拾一叶夹入陶集，忽觉书页间漫起千年前某座山寺的秋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