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已经 80多岁高龄的原海军司令员萧劲光，在电视新闻里听到，“中国不需要、也不准备建造航空母舰”的消息。思前想后，坐不住，打电话给接替他的时任海军司令刘华清，约他来家里促膝长谈。 第二天晚上，刘华清提着公文包赶来，人还没坐稳，话已经绕到那条新闻上。 近海防御是旗号，三百多万平方公里海洋国土是真的；没有航母，没有远海作战能力，真要起风浪，只能站在岸边看。 两代海军司令员心里都清楚，这种“表态”，真当成铁律，等于亲手给海军按了个天花板。 时间往回拧，一九四九年，萧劲光还是湖南军区司令员，在山沟里打仗。 进中南海见毛主席，才知道空军已经定了刘亚楼，海军准备让他来当司令。他直接说自己是“旱鸭子”，坐海船就晕。毛主席摆摆手，说要他去“抓班子、建海军”，不是去当舵手，又提到他留过苏，懂俄语，跟苏联顾问吵吵嘴没障碍。 他接手的那点家底，说是“海军”，摊开看，就是一堆杂牌旧船。 英造、日造、美造的都有，有的是旧部队留下来的，有的是国民党起义、投诚，还有临时买来的。大大小小一百三十多艘，排水量一共四万来吨，很多小艇十几吨、几十吨，跑起来跟牛车似的。 他在日记里写，那些船又破又旧，“好在是新中国自己的，是海上长城的第一层砖”。 一九五〇年三月，他到威海，非要上刘公岛看看北洋水师倒下的地方。 结果海军找不出一条像样军舰，只能去渔村借渔船。渔民一听是海军司令，愣愣地来一句：“您当司令的，还跟咱借船啊？”这一句像往心口磕了一下，他当场让秘书记下日期，说这事得记一辈子。 没多久，海军就被推到真刀真枪的海战里。 解放万山群岛那仗，我方只有十六艘改装舰艇，对面是国民党第三舰队三十多艘，总吨位过万，许多官兵前一天还是陆军。 小小“解放号”顶着炮火冲到敌旗舰跟前，战士照样拎着手榴弹往上扔，顺势就跳上甲板。 七十多天打下来，击沉击伤敌舰十多艘，还缴获了一批船。毛主席发电嘉奖，这支“杂牌海军”好歹是靠自己在海上站住了脚。 一九五一年，江南造船厂试造第一艘小巡逻艇，一下水就翻，只能老老实实改图纸、加压舱。 青岛造船厂那边四十多吨小艇首航成功，他在码头风里，把骨干一个个拉过来握手，说：“船小不要紧，重要的是图是自己画的，铁是自己敲的。”五十年代初，国家穷得见底，海军还是咬牙从苏联买下“鞍山”“抚顺”“长春”“太原”四艘驱逐舰。 一九五三年正式签协定，原定订货被砍掉大半，他心里清楚，买只是撑门面，造才算真本事。 连海军算不算“一个军种”，当时都吵。 有人觉得海军就该挂在总参下面，当个业务处室。萧劲光翻苏联、美国的材料，合上本子就一句话：中国这条海岸线这么长，要是把海军当“小科室”，谁都不会真把它当回事。 聂荣臻给在苏联访问的毛主席打电话，回信很干脆：海军是军种，要有自己的司令部，就在北京。一九五〇年四月十四日，海军领导机关在协和医院礼堂开成立大会，帽徽是新的，军服东一块西一块凑出来，这个架子终于立住。 到了七十年代，轮到刘华清把“航母”三个字拎上桌面。 他从国防科委调回海军，很快召集科研人员开会，搞出一份《关于建造航母问题的初步意见》，在给中央的信里，把这件事叫作“非常重大、非常光荣的政治任务”。 经济那本账摆在那里，方案只好先压在抽屉里。 一九八〇年，他随代表团访问美国，第一次登上对方航母和主力军舰，一天从飞行甲板逛到舱室，关键区域不能乱摸，就踮脚在远处看，把能记住的细节往脑子里死死按。 一九八四年海军装备会议上，他摊开说，海上歼击机终究要靠航母，九十年代搞不起来，也得把论证先做起来。 三年后，病房里的那场夜谈，把几十年的账又翻了一遍：近海防御不能等于缩在家门口，核潜艇得搞，航母不能一笔勾掉。很快，那篇写着“中国必须有自己的航母”的文章登上《海军杂志》，语气不激，句句都在挑硬骨头。 社会上也起了回声。 海军报社、参事室陆续收到信，有孩子把存钱罐里的硬币全倒进去，写一句“支持海军造航母”。 一九九九年，使馆被炸，一个叫陈虞文的小学生攒下一百四十多元零花钱，分几次寄给总装备部，特意写明“用于造航母”，嘴里问大人，有了自己航母，是不是别人就不敢随便炸咱们的房子。 邓小平在八十年代回信时讲得直白，航母总要建，只是时机未到，要等国家“腾飞”以后再上马。 萧劲光一九八九年三月二十九日去世，骨灰按他的意思撒在东海，他说，毛主席当年交给他的任务，是建一支强大的海军，干了三十年，海军还谈不上强大，只好在海里“看着”后人接着干。 后来，故事换了一张画面。 前苏联没完工的“瓦良格”被拖回大连，改装多年，挂上“辽宁舰”的名号交付海军，舰载机在灰色甲板上起飞、降落。 国产航母下水，新型驱逐舰、护卫舰一艘接一艘入列。 甲午沉舰、刘公岛渔船、病房夜谈、少年信封里叮当作响的硬币，这些碎片被拉在同一条时间线上，最后停在海面上那一条长长的白浪后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