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那点光，打在地上一小块。老人穿着旧棉袄，鞋子也有些旧，手一直在门框上摸着，指甲嵌进掌心，夜里风有点大，门刚开的时候，屋子里的光一下子全照在他身上。 孙媳妇站在床边，那会儿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老人说，想跟你说点事，可能活不长了，怕以后没人记得，今晚得说清楚。 声音小，嗓子里像带着沙子，抬头的时候眼睛红得发亮，他说，想和老伴合葬，到时候别忘了，孙媳妇点头，说记着呢，老人让她把手机拿出来，录一段，别怕麻烦，怕说了没人信。 信封是放在床头柜上的，孙媳妇拿出来递给他，上面贴着“光荣之家”那四个字，边角卷着，封口有点发黄，老人用手背轻轻蹭着那几个字，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又没笑出来，说等优待证回来再走，这东西等了一辈子，不能丢了名分。 屋里很静，偶尔能听见老人咳嗽，咳完接着说，年轻那会儿去当兵，没多想，谁也没想着回不回得来，有时候觉得自己命挺硬，什么都不怕。孙媳妇坐在床边，手里捏着手机，时间过得慢，手机屏幕一直亮着。 他说现在记不住太多事了，什么都容易忘，就是当兵那些年还记得，打仗，吃苦，冻得晚上睡不着，后来回家，啥都不说，家里人问也不多讲。孙媳妇问他，还能等两个月么，优待证要等两个月，老人点头，说能等，就等。 那天夜里没再说别的，门关上以后，屋里灯光一直没熄，老人第二天像往常一样下地走路，吃饭，晒太阳，孙媳妇陪着他，没再多问，过了几天，天还没亮，老人走了，优待证还没送到，信封还放在床头柜上，光荣之家那几个字，还是原来的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