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村，五十年代中期，地主家的儿子被派往窑厂烧砖，那可是个累人的活，都二十八了还没

我村，五十年代中期，地主家的儿子被派往窑厂烧砖，那可是个累人的活，都二十八了还没有娶媳妇。这小子头脑灵光，不但坯脱的好，码的摞也好看，没事就替烧窑的师傅干活，一来二去竟把烧窑的门道摸得门儿清。 这小子叫陈守业，爹是前清秀才，土改时被划成地主，家产分光后，爹气病了，没多久就咽了气。村里人见了他都绕着走，姑娘家更是躲得远远的，谁愿跟地主崽子沾边？守业闷头干活，窑厂的土坯被他码得像刀切的，四角方方整整，连烧窑的王师傅都直咂嘴："这小子，是块吃这碗饭的料。" 那年秋天，公社要修水库，催着窑厂赶制十万块青砖。可接连三窑砖都出了问题，不是夹生就是开裂，王师傅急得满嘴燎泡，守业蹲在窑边看了三天，趁夜里没人，偷偷往窑膛里塞了把湿稻草。第二天开窑，青砖泛着油亮的青光，敲起来"当当"响，结实得能当捶布石。 王师傅拽着守业的胳膊问门道，他红着脸说："看窑火时见火苗窜得太急，想着加点湿草压一压，让火气慢慢渗进砖里。"王师傅眼睛一亮，当即拍板："往后你跟我轮班看窑！"这事传到公社书记耳朵里，书记来看了看新出的青砖，又看了看守业手上的老茧，没说啥，只让会计给他多记了两个工分。 冬天下雪那天，守业在窑厂门口捡到个女娃，裹着件破棉袄，冻得嘴唇发紫，怀里揣着个窝窝头，已经硬得啃不动。"俺是逃荒来的，"女娃怯生生地说，"听说这里招小工......"守业把她领进自己住的小土屋，烧了锅热水，又从怀里掏出个舍不得吃的白面馒头。 女娃叫春燕，河南来的，家乡遭了灾，爹娘没了，一路讨饭到这儿。守业求王师傅留下她，给大伙烧烧开水、缝缝补补，王师傅瞅着春燕那双干净的眼睛，点了头。春燕手脚勤快，见守业总穿件露棉花的棉袄，夜里就着窑厂的灯火，给他缝了件新棉背心，针脚密得像撒了把芝麻。 有天夜里，刘三趁守业上工，摸进春燕的住处，嘴里不干不净地念叨："一个逃荒的，还跟地主崽子凑近乎......"春燕吓得直发抖，守业正好回来，抡起劈柴的斧头就劈过去，刘三吓得抱着头窜了。"别怕，有我在。"守业把斧头往地上一剁，火星溅起来，映着他涨红的脸。 转年开春，水库工地要提前交工，窑厂得在半月内赶出五万块砖。王师傅突然咳得直不起腰，医生说是肺里进了太多窑灰，得静养。守业咬咬牙，一个人顶起烧窑的活，白天脱坯码砖，夜里守着窑火，三天三夜没合眼，眼窝陷得像两口小井。 春燕心疼他，每天熬了米汤送到窑边，守业总是让她先给王师傅送去。有天凌晨，春燕见守业趴在窑门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根测火温的铁钎，赶紧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给他盖上。这一幕被来巡查的公社书记撞见，书记没作声，转身让通讯员送了两斤红糖过来。 最后一窑砖出窑那天，守业累得晕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王师傅的土炕上，春燕正用棉花蘸着温水给他擦脸。"砖都合格了。"春燕红着脸说，"书记说要给你记大功。"守业想坐起来，却被春燕按住："医生说你得好好歇着，我已经跟书记说了，往后我跟你学烧窑。" 秋天水库竣工那天，公社开了表彰大会，守业披着红绸带站在台上，台下春燕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散会后，王师傅拽着守业的手说："我跟书记合计过了，你俩的事就定在秋收后，我给你们当证婚人。"守业挠着头傻笑，春燕躲在王师傅身后，脸比红绸带还艳。 结婚那天，没办啥酒席，王师傅送了套新被褥，书记让人送了块"劳动模范"的木牌子，挂在他俩土屋的门楣上。守业给春燕买了支红钢笔，春燕给他纳了双千层底布鞋，鞋面上绣着两只交颈的燕子。 后来窑厂改成了砖窑厂，守业成了技术员，带了十几个徒弟。有人问他当年为啥肯教徒弟，不怕抢了饭碗？守业总是指着门楣上的木牌子说："你看这字，'劳动'在前，不管啥出身，好好干活，日子总会好起来。" 去年我回老家，见着守业大爷的孙子，小伙子在县城开了家建材公司，听说生意做得挺大。大爷家的老土屋还在，门楣上的木牌子换成了新的，上面刻着四个金字："实干兴家"。春燕大娘说，这是守业大爷临终前交代的，要让子孙后代都记着，好日子是一砖一瓦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