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臭的人自己闻不到吗。哥哥住院时我去陪护,侄女放假也来了,正是夏天,出汗多,侄女一湊过来,一股噎死人的说不出的气味直窜鼻孔,侄女走后,我试探地问哥哥,女儿这么大了,手术尽早做,哥哥一脸疑问,我说你闻不到吗,你姑娘有狐臭,抓紧时间给孩子做手术,哥哥说只知道嫂子有,不知道女儿也有,可能有免疫了。 我瞅着哥哥那懵样,心里直犯嘀咕:这当爹的咋这么粗心。正想再说两句,病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嫂子拎着个布袋子进来,里头鼓鼓囊囊的,还冒着点草药味。侄女跟在后面,手里攥着个冰棒,舔得正欢,脑门上全是汗,却穿了件长袖T恤,袖口都快撸到胳膊肘了。 “你俩聊啥呢?”嫂子把袋子往床头柜上一放,伸手摸了摸侄女的后背,“咋又穿长袖?说了多少遍病房有空调,不热。”侄女往嫂子身后缩了缩,小声嘟囔:“怕着凉嘛。”我看着她那通红的脖颈,心里咯噔一下——这丫头怕不是早知道自己有味儿,故意捂着呢? 哥哥还没反应过来,指着侄女冲嫂子嚷嚷:“你瞅瞅你闺女,身上那味儿都快把病房顶开了,你当妈的咋不管管?”这话刚出口,嫂子脸“唰”地白了,手里的布袋子“啪”掉地上,滚出个小玻璃瓶,标签上写着“止汗露”。侄女吓得冰棒都掉了,怯生生地瞅着嫂子:“妈,我是不是……是不是臭着你们了?” 嫂子赶紧把侄女搂怀里,手都在抖:“胡说啥呢,咱闺女香着呢。”转头瞪哥哥一眼,压低声音:“你疯了?当着孩子面说这个!”我这才看清,嫂子眼尾都是红的,像是刚哭过。哥哥挠挠头,这才后知后觉:“不是,我以为你早忘了……当年你那味儿也不重啊,咋闺女这儿……” “当年?”嫂子冷笑一声,从布袋子里掏出个手机,点开备忘录往哥哥眼前怼,“你自己看!去年夏天她同学约她去水上乐园,她找借口说怕晒黑;上个月学校运动会,她报了个一百米,临上场说肚子疼,躲厕所哭了半节课;上周我给她洗书包,里面塞着包湿巾,标签都磨没了,估计是天天偷偷擦咯吱窝!” 哥哥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脸一阵红一阵白,突然“啪”给自个儿一巴掌:“我真是个浑蛋!她上个月说想买个带拉链的校服外套,我还骂她臭讲究,说夏天穿啥外套……”侄女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拽着嫂子衣角:“妈,你们说的是啥呀?我就是……就是怕出汗弄湿衣服,不好看。” 嫂子蹲下来,捧着侄女的脸,眼泪“吧嗒”掉她手背上:“是妈不好,妈早该带你去看的。你张阿姨家闺女去年做了个小治疗,现在一点味儿都没了,妈早跟医生约好了,等你爸出院,咱也去做个‘小检查’,做完妈带你去吃草莓蛋糕,好不好?”侄女眨巴眨巴眼,瞅着嫂子哭红的眼睛,突然抱住她脖子:“妈,是不是我身上有味儿,同学都不喜欢我?” 这话问得嫂子心都揪成一团,哽咽着说:“咋会呢,咱闺女这么乖,同学都喜欢你。就是夏天出汗多,去医院让医生伯伯给咱调调,以后就能随便穿漂亮裙子啦。”侄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从兜里掏出颗糖塞嫂子嘴里:“那我做完检查,能穿那件粉色短袖吗?就是去年生日你给我买的那件。”嫂子咬着糖,使劲点头,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后来我才知道,嫂子为了这事儿,偷偷跑了三家医院,挂了五个专家号,手机里存着二十多个“狐臭护理”的视频,连医生的手机号都备注成“张老师”,就怕侄女看见起疑心。侄女书包里那包湿巾,是嫂子每天早上趁她没醒偷偷塞进去的,止汗露也是换着牌子买,就怕她用腻了不愿意擦。 哥哥出院那天,嫂子特意给侄女穿了件宽松的长袖,说是“去医院体检要穿严实点”。侄女一路上蹦蹦跳跳,手里还拿着个气球,压根没察觉爸妈手里攥着的病历本都快被汗浸湿了。手术做得很快,半小时就完了,医生说一周就能恢复。 拆完线那天,嫂子给侄女换上了那件粉色短袖,领口还有个小蝴蝶结。侄女对着镜子转了两圈,突然拉着我的手往外跑:“姑姑你闻,我是不是香的?”阳光照在她胳膊上,以前总藏着掖着的咯吱窝,现在光溜溜的,一点疤痕都没有。我使劲点头:“香!比你妈炖的鸡汤还香!”她笑得眼睛都眯成缝,没看见嫂子站在门口,拿手帕捂着嘴,哭得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