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后,范纪曼和组织提出恢复党籍,这一心愿为何84年才实现 1984年3月的一个雨夜,“老范,党籍的事有眉目了吗?”朋友小声问。范纪曼用力摇头,只吐出一句:“再等等,总会有结果。”简短对话,道出他长达半个世纪的等待,也把人们的思绪拉回到1920年代的武汉。那年,19岁的范纪曼一脚踏进黄埔军校,另一只脚已经跨进共青团的大门,随后又火速转为中共党员。身份多重,行动大胆,他的青春自此和隐蔽战线绑在一起。 两年后北伐打响,范纪曼在叶挺独立团冲锋陷阵。汀泗桥一役,他身中数弹。伤未痊愈,蒋介石的反革命政变骤然降临,党组织派他回四川。此后的五年,范纪曼在川北、川东摸爬滚打,拉起二十多名党员。功劳不少,却因频繁转移、秘密活动,个人档案被冲散。他自己形容那段日子:“我像一张没盖章的船票,随时可能被撕掉。”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北平街头学生怒吼,范纪曼站在队伍最前面。五千人对抗军警,他再度负伤。也正是在北平,他第一次利用翻译的便利把国民党机密文件塞进中共市委的邮袋。不久,冀丕杨叛变,他被捕又被营救。多番折腾,组织关系彻底断线。范纪曼却没停手,在上海法租界开出“木简书屋”,表面卖书,暗中联络。1938年8月,他率先截获日军偷袭苏联的炮兵调动情报,苏军次日空袭图们江南岸,日军重炮被炸成废铁。范纪曼听新闻时,拍桌大笑:“这回没白忙。” 抗战胜利后,新的任务砸到他头上——从提篮桥监狱抢出杨树田和李一鸣。他换上少将军服,坐军车闯监狱,只一句“这是我兄弟”便把人领走。国民党仍误以为他是自己人,给他办公室、给他汽车,甚至授予“国防部驻沪国际组少将代理专员”头衔。凭这一张虎皮,他往返沪宁,源源不断把情报送到吴克坚、徐淡庐手里。1949年春节,他冒充督察,把毛主席《将革命进行到底》的油印件送进静安寺哈同大厦;同年春天,又搞到蒋介石溪口绝密会议纪要。上海地下党评价:“这人是穿着羊皮的狼,专咬国民党。” 然而,狼也会露出破绽。1949年4月,中统抓获沈寒涛,从他身上搜出范纪曼送的书,范纪曼身份暴露,被捕关进愚园路看守所。一个多月后,他咬紧木板,从竹篱笆滑出,脸被划开,顾不上疼,躲进民盟冯和法家中。5月27日,上海解放,他才走到阳光下。华东军政委员会联络局给他安排了工作,可当他提出恢复党籍时,得到的答复却是:“材料缺失,等进一步审查。”组织担心他多次潜伏、身份复杂,恐怕审核不清反惹麻烦。 真正的噩梦藏在1955年。“潘杨案”突然爆发,一批地下人员被指控“里通外国”。范纪曼的文件再次被翻出,他被判20年。狱中有人问他:“后悔不?”他撑着拐杖回一句:“后悔,就不会干这行。”1975年刑满,他62岁,牙掉了半口,党籍申请却还搁在案头。那时正值拨乱反正,海量冤假错案待平反,范纪曼的卷宗被压在厚厚一摞材料下面,无人顾及。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1983年。中央有关部门清理上海旧案,一位年轻干事发现一封1938年的加密电报,落款“木简书屋”。电报内容与苏军档案吻合,立刻引起注意。干事顺藤摸瓜,又找到当年叶挺独立团、北平学联、上海联络站几份零散证明,加上吴克坚等人的回忆,范纪曼的地下战历史终于拼合。1984年1月,上海市高院作出复查结论:撤销原判,恢复名誉,党龄从1926年起算。听到消息那天,范纪曼只是笑,眼角却在抖。他对儿孙说:“我总算补回那张盖章的船票。” 为什么足足等了84年?老范自己总结了三条。第一,隐蔽战线以口令代替纸质凭证,线索易失;第二,解放初极端复杂的社会环境,让多头备案显得奢侈;第三,历次政治运动,一纸怀疑就可能让所有佐证毁于一旦。不得不说,档案体系的缺口让很多老地下党陷入长期身份真空。也正因此,1980年代大规模平反才显得尤为迫切。 1990年7月1日,纪录片《老先锋队员的今天》在电视里播出。镜头里,瘦削的老人静静坐着。当解说词念到“他曾打入国民党并担任少将专员”时,小孙子惊呼:“爷爷原来真当过将军?”老人摸摸孩子的头,没再多话。那年年底,他离世,留下几幅水墨、一本旧军用品账簿和一句被人记住的话:“地下工作靠两样东西,一是信念,二是忘我。前者让你熬得住,后者让你活得下。” 范纪曼走了,红色档案却完整了。有人遗憾他的功绩被尘封太久,有人感慨命运多舛。但站在岁月的当下,还有一点值得铭记:在那段刀尖上行走的岁月里,很多无名者都像范纪曼一样,把名字埋起来,把功劳让出去,只求在被需要时,能亮出最后那张“船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