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境界,爱满一生,蜜糖在她的杯中有点浅——悼念我的大盟嫂刘娜】
2025年6月29日,收到一个不幸的消息,我的大盟嫂刘娜去世了,终年52岁。大盟嫂去世,我一点也不惊讶,因为从她罹患癌症时我就知道,发现时已经是晚期了,不会超过三个月。因此,当盟嫂辞世的消息传来,窗外天光依旧平静如昨,我和大盟兄都是有这样的心理准备的。回首往事,例例在目,盟嫂依然是那个大大咧咧的样子,仿佛她还在人间,跟我开了一个玩笑,藏猫猫而已。
初识盟嫂是在河北星火集团,我是业务经理,她是库房里那个风风火火的管库员。发货收货,她手脚麻利,笑声爽朗,货单在她指间翻飞,仿佛生活的重担不过是手边的寻常物件。那时我便知道,这女子胸中有片开阔天地。后来她与我的大盟兄娄洪中——厂里那个踏实寡言的维修工喜结连理。这桩姻缘,如同朴素的铁器找到了契合的榫卯,从恋爱到结婚,再到生死永隔,竟无一次红脸争执。他俩日日相对,恩爱却如初酿新酒,日日浓醇,日日鲜亮。那相携的身影,是平凡岁月中一道不灭的光,让所有喧嚣黯然失色。
我所见的婚姻中,不幸福的多,幸福的少。尤其是中年夫妻,不是离婚就是婚内分居,但大盟兄与大盟嫂显然是个例外。每次与他们夫妇见面,都是秀恩爱,令人好生嫉妒。大盟兄说找到了一个好媳妇,大盟嫂说找到了一个好老公,这样的话竟然从二人结婚到盟嫂去世,百听不腻。但命运何其吝啬,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上天只肯将蜜糖浅浅注入她的杯中。当癌魔的阴影悄然笼罩,盟嫂竟以她那素日里大大咧咧的脾气直面这绝境。她全无惧色,更无哀戚。亲友们怀着沉重心绪去探望,未及开口宽慰,反被她爽朗的言语所抚慰:“人哪有不走的,早一会晚一会罢了!”,她劝我们该吃便吃,该喝便喝,我去看她时,她眼中竟有笑意流转,以玩笑冲淡了病房的沉重阴霾。
要知道,她只是一位寻常村妇啊,文化水平并不高。面对人生终极的断崖,她竟能表现得如此从容不迫,其豁达之姿,直追庄周齐物之境界。我常常自诩高明,在她面前也黯然失色。我平生送别的亲人不少,能如此坦荡直面死亡幽谷者,她是第一个。最后一次到她家喝酒,我和大哥在外面喝,她在里屋跟我们聊天。我说你这样的性情,怎么会走呢,一定会好的。我来给你找大夫。她马上接过来说:“我这条命就交给你了”。我在北京求医问药,甚至给她找了一位道医,想在白云观做一场法事挽救她,但最终一切成空。
大盟嫂走了,就如同坐午班车进城一样自然。她才刚刚过了知天命之年,离百年还差老远呢,可不就是“午班车”吗?其实每个人都会走的,坐早班车、午班车、晚班车的区别罢了。死亡是人生的宿命,谁也摆脱不了。大盟嫂看透了这一点,所以她并不畏惧,从容迎接死神的到来。遗憾的是,她不能再多一些时间享受爱情的醇醪了,老天赐予她的美好时间何其短也。她与洪中兄的恩爱,是生命长卷中最温暖明艳的一笔,偏生墨迹未干,卷轴便被仓促收起。这甜蜜,短促如朝露,却又因她灵魂中的那份磅礴之光而凝成了永恒。
大盟嫂虽去,但她那份面对生死的朗朗气度,那浸润在柴米油盐里的深厚情意,已如盐入水般融进我的记忆。在人间这广阔无垠的悲欣交集里,她曾那样通透地活过、爱过、笑过,这便是生命本身最庄严的凯歌。呜呼!蜜意浓时天竟妒,庄生襟怀世所稀,春蚕丝尽情难尽,未结同穴茧满悲。盟嫂,愿你在无病痛的天国,依然携着那份爽朗笑声,从容漫步。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