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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光绪二十五年秋月十五,豫北小村里里外外张灯结彩,明日就是刘老耿家闺女秀英出嫁的

清光绪二十五年秋月十五,豫北小村里里外外张灯结彩,明日就是刘老耿家闺女秀英出嫁的大喜日子。老耿乐呵得合不拢嘴,把给闺女攒了半辈子的压箱底红布又摸了一遍,眼角皱褶里都是笑。可就在这当口,自家那头养了快二十年的老黄牛,深更半夜没命地哞哞直叫,那声音嘶哑急切,搅得人心头发慌。

刘老耿这个人,半辈子老实巴交得跟田里的泥一样。老伴儿走得早,就给他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闺女秀英。

那头牛是闺女没出生时就牵回来的小牛犊,如今闺女要出门子了,老牛的毛色也花白了大半。在老耿心里,这牛是家人,是半个老伴儿留下的念想。

眼瞅着吉日就在眼前,老耿这两天连走路都带风。白天挨家挨户请过客,晚上就在他那间漏风的土坯房里,对着盏小油灯,一遍遍清点着给秀英备的嫁妆。

这老牛几十年了,脾性温顺得如同嚼棉絮,深更半夜这样狂躁,事出反常。他赶紧趿拉着破布鞋,披上外褂就往外跑。

牛眼瞪得跟铜铃似的,眼角竟蓄着两汪浑浊的泪,在月光下泛着水光。它不停地冲着院子西头那棵有年头的大槐树扬脖子,蹄子焦急地刨着地上的硬土。

老耿活了半辈子,头回在牲口眼里看到这种近乎哀求的神色。他心里打鼓,赶忙上前,一边拍着牛脖子安抚,一边解开了缰绳。

缰绳刚松,老牛就像着了魔似的,直愣愣冲向大槐树,围着树根急切地绕着圈,用脑袋和犄角不停地拱着西边树根下的土疙瘩。

尘土被拱得飞扬,不一会儿那地方就被老牛拱出一个浅坑,露出一点灰扑扑的粗麻布角。老耿看得心惊,回屋抄起种花用的小铁锹,三两下就把那坑挖深了不少,从土里拽出个小布包袱。

他吹掉上面的泥土,就着月光打开一看,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里面包着三个沉甸甸、明晃晃的金镯子!成色看着足有三成,搁在月光底下金灿灿地扎眼。

突然呼啦啦闯进来七八个穿着县衙号服的官差,个个提着灯笼拿着水火棍,冷着脸像阎王殿里的判官。

领头那个三角眼差役拿棍子一指老耿和他手里的包袱,劈头盖脸一声断喝,说刘老耿胆大包天,竟敢偷盗城里富商张二老爷家姨太太的心爱金镯!这下人赃并获,休想狡辩!

他张嘴想分辩,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差役哪容他细说,不由分说上前抢了镯子捆了老耿。动静惊醒了左邻右舍,也惊醒了屋里梳妆到半夜刚睡下的秀英。

到了公堂,明晃晃的蜡烛照得人发慌。县令板着一张铁青的官老爷脸坐在上头。老耿被摁在地上跪下,刚抬头就看见旁边跪着同村的泼皮赖三儿。

县令一声惊堂木响,喝令老耿老实交代偷窃之事。老耿磕磕巴巴地解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说镯子是自己家槐树底下牛刨出来的,绝非偷盗。

赖三儿在堂下尖着嗓子嚷嚷,说那金镯子就是他亲眼所见,是秀英在张家帮工的时候手脚不干净摸出来的,老耿肯定是同伙!

眼看大老爷又要拍惊堂木动刑,老耿绝望地大喊一声,“青天大老爷!那镯子当真是我家老牛刨出来的!那牛养了快二十年,通人性!它能作证!”

就在他厉声要呵斥的当口,角落里一直沉默的师爷凑过去低语了几句。县令皱着的眉头稍微松动,大约是想起老牛半夜刨镯确实蹊跷。县令沉吟片刻,竟破天荒允了,派了两个衙役跟着秀英回村去牵牛。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大堂外传来沉重的蹄声和衙役驱赶的吆喝。老牛被牵进了这森严的公堂。

它显然被这阵仗吓住了,不安地喷着响鼻,但一看见跪在地上的刘老耿,立刻发出几声低沉的哞叫,挣着绳子就想往老耿身边靠。

老耿望着这养了二十年的老伙计,浑浊的泪水涌出来,哑着嗓子道,“老伙计,我知道你通了人性。

它的目光落回了最开始叫嚷得最凶的泼皮赖三儿身上。只见那牛眼猛地瞪圆了,鼻孔张得老大,发出一阵急促愤怒的“哞哞”低吼,猛地低下头,亮出那半秃的犄角,作势就要朝赖三儿冲撞过去!

赖三儿本就做贼心虚,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眼看那牛蹄子刨着青石板就要朝他顶来,哪还绷得住,屁滚尿流地跪爬着后退,口中杀猪般大叫,“大老爷救命!我说实话!我都说!镯子是我偷的!是我偷的啊!”

人呐,有时候算计来算计去,反倒不如一个不会说话的畜生知恩图义、明辨是非。他拍拍老牛的脖颈,轻轻说了句“老伙计,苦了你了。”把牛牵回那简陋的牛棚,添上新铡的草料。

他回屋躺下,这一夜身心俱疲的煎熬,终是随着窗外那老牛安稳的反刍声,缓缓沉入了梦乡。

主要信源:(《客窗闲话》《三言二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