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5年,弥留之际的胡雪岩嘱咐九姨太:身后若有人戴铁帽来,将寿衣一角给他,便可保全身后事。
光绪十一年春,杭州城内,阜康钱庄的金字招牌已被债主取下,曾经身着黄马褂的胡雪岩,此刻却蜗居在望仙桥畔的一间简陋小屋里。他用冻疮满布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一块残破的丝绸碎片——那是当年左宗棠西征时,他从波斯商人手中截获的贡品。窗外细雨绵绵,他仿佛又回到了同治年间在福州船政局的日子,英国工程师赠送的那块珐琅怀表,秒针的滴答声,竟与此刻屋檐下铜铃的声响如此相似。九姨太端着热汤走进来,看到丈夫正用炭笔在墙上涂鸦:一个戴着铁帽的人影,旁边写着“23文一斤”的茧丝价格和“汇丰拒贷”等字样。她全然不知,这幅简单的壁画,竟将成为牵动江南盗墓界的关键线索。
临终前,胡雪岩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九姨太为他准备的粗布寿衣上——这只有寻常百姓才穿的衣料,是他特意嘱咐从余杭乡下农家购置的。九姨太为他穿衣时,他紧紧抓住她的手,指甲深深嵌入她腕间紫檀念珠的凹陷处,那串珠子是王有龄升任浙江巡抚时赠予的信物。“记住,头七那日……”他气息微弱地说,粗糙的手指在寿衣下摆划出一个三角形,那是他当年在生丝合同上惯用的防伪标记。九姨太虽不明白他的意思,却从他眼中看到了那抹熟悉的光芒——在商海沉浮中屡屡逆转胜局的精明。
葬礼当日,杭州城笼罩在梅雨的阴霾之中。送葬队伍行至清波门,九姨太注意到茶楼楼上有个戴着斗笠的人影,这种闽南渔民常用的遮雨工具,在江南显得十分突兀。队伍绕过凤凰山,那人已混入抬棺的队伍,斗笠边缘的雨水滴落在楠木棺材上,晕开一片深色。在鹭鸶岭墓穴封土之前,九姨太突然打开棺盖,当着众人,剪下寿衣下摆的一块粗布。戴斗笠的人从树后现身,接过布片,指尖在经纬间捻了三次——这是当年胡雪岩与洋行验收生丝的暗号。粗麻纤维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脆弱,斗笠下,那双眼睛骤然收缩。
当夜,运河上一艘画舫灯火通明,那是盗墓团伙的聚会。他们的头目拿着那块粗布冷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布料粗糙得连漕帮苦力的脚布都不如。”船舱暗格里,胡雪岩墓室的结构图被撕得粉碎,没人注意到图纸背面隐约可见的蚕丝纹路——那是用明矾水绘制的藏宝路线,遇水便会显现。守灵夜,九姨太听到墓地传来异响,提着灯笼查看,只见墓前插着一半的斗笠,笠沿上沾满泥土,依稀可见“庆余堂”的朱砂印记——胡雪岩药业鼎盛时期,为药工特制的雨具。她终于明白,“铁帽子”是丈夫留给旧部最后的指令。
十年后的一个雪夜,九姨太在胡庆余堂的后库清点药材,打开第三十七个檀木箱,一个铁皮盒滚落出来,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十二枚日本银元,每枚银元背面都刻着蚕茧图案。账房先生仔细查看,发现银元边缘的齿痕,可以拼出“勿近白虎”四个字——那是胡雪岩临终前写在墙上的字迹。夜深人静,九姨太抚摸着银元上的茧纹,想起光绪八年那个暴雨之夜,胡雪岩将最后一批生丝沉入钱塘江前,曾用这些银元在丝绸上印制图案。月光透过窗户,银元表面氧化层发出幽蓝的光芒,如同当年左宗棠军营里,波斯商人进贡的夜明珠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