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贺云舟是我从大街上捡来的,他样貌不凡、身长玉立。
天资聪颖的他做了父亲的徒弟,很快于科举中拔得头筹。
而他也不负约定,如期与我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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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今日是我与贺云舟大婚。
喜娘说着百年好合的喜话,向婚床撒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寓意“早生贵子”。
红盖头下,红烛影照,我整张脸微微发烫,既期待又害怕。
贺云舟是我从大街上捡来的。
捡到他的那一日,干旱了半年的京城突降大雪。
我逃学出去,买馋了许久的冰糖葫芦。
路过一条巷子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野狗的呜咽。
小的时候,被狗咬过,听到这声音,我就后背汗毛直立。
僵硬的拽着翠竹快走。
偏她这个小丫头是个胆子大的,歪着脑袋还在那看热闹。
“姑娘,别走了,您快看看,那野狗似乎在啃食人。”
“什么!”
听得这话,我也不走了。
细细看过去,果然地上还躺着一个人,虽然看不清楚容貌,但确是实实在在的人。
来往过路的人不多,四周非常安静,甚至能听到野狗磨牙的声音,以及男人痛苦的喘息。
做不到见死不救,我随手抄了根木棒,冲向低头啃食的野狗,毫无章法的乱打。
狗子被夺食,龇着牙朝我狂吠,还在原地蹦跶,似乎随时能扑上来。
一向鲁莽的翠竹难得稳重一回,用一口麻袋套到了野狗头上。
我闭着眼睛,对着野狗的方向,一通乱打。
终于,野狗哀嚎着倒地,只有四肢还微微活动。
拨开脏乱的发,赫然是一张洁白无瑕的脸,朗目疏眉,鼻若悬胆...
那一年,我十二岁,他十四岁。
后来才知道,他家中本是富户。
连年收成不好,父母早逝,他卖掉家中祖产,进京求门路。
不想路遇山匪,财物被洗劫一空,就连贴身的小厮也被推下峡谷,尸骨无存。
他独自一个,流落街头。
父亲观他面目,乃是正直有礼之人,便做主让他留下收为徒弟。
父亲教授学生无数,曾得先帝亲赐“桃李天下”匾额。
六年后,贺云舟学有所成,在殿试一举拔得头筹,做了名副其实的探花郎。
我与他成婚本就是当年他求的,如今功业已成,婚宴照常举行。
“一挑红绸开,二见佳人来。自此岁岁常欢愉,朝暮共白头。”
喜娘的话说出口,头上的红盖头挑下,面前正是一身圆领袍的贺云舟。
他甚少穿的如此鲜艳,衬得人面如冠玉,愈发挺拔。
我微微一笑,乖乖的接过喜娘手中的瓠瓜,同他共饮合卺酒。
饮下这一杯,夫妻举案又齐眉。
贺云舟坐在我身侧,宽大的衣袍下,他紧紧的握了握我的手,将我心中的紧张消解半分。
喜娘带头,将屋内闹洞房的人们带出去。
他板正我的脸,轻轻的落在我的唇。
我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一颗心快要跳出嗓子。
下意识闭上眼睛,我紧张的将双手抵在他的胸口。
“你...轻点...我有些怕...”
不知怎得,这样关键的时刻,我却一阵阵发困,无意识的根本睁不开眼睛。
我只记得他解开了我上衣的衣带,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02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还在喜房,床上空无一人。
我身上的喜服穿得十分严实。
屋外一片寂静,我甚至能听到雨滴落在树叶上的声音,吱吱叫的蝉鸣不绝于耳。
我下意识不对,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起身,边走边找,奈何偌大的府邸,根本不见人影。
父亲、母亲、师兄师弟们,我一间间屋子推开去看,空无一人。
渐渐地,我确定不对。
院子内的酒席还摆着。
倒地的椅子,酒杯碗碟的碎片,意味着,这里似乎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我失魂落魄的冲出家门。
大街上,天光大亮。
路过的人,看我一身喜服,披头散发,都下意识躲避。
我随机抓住一位路人,报出父亲的名字。
谁知对方竟然像是见鬼了一般,拼命的摆手摇头,连滚带爬的逃离。
一连遇到了四五个路人皆是如此的反应。
我更是不敢耽搁,强烈的不安占据下,我的感官无限敏锐。
正听到路人在议论,今日谁谁谁家满门抄斩。
我一惊,清晰的听到对方报出了我父亲的名字。
刑场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监斩官高喊着“时辰已到”时,我刚挤开人群,站到了最里面。
刑台上,刽子手高举鬼头刀,喷一口酒。
“不!”
我声嘶力竭的高喊,刑台上跪着的正是我的父母、我年幼的弟弟,我的师兄弟们。
可惜我的声音,并未引起台上人的注意。
手起刀落,鲜血喷溅出来,父亲的头颅咕噜噜顺着台阶滚落,一路滚到我的脚下。
父亲瞪着双眼,死不瞑目。
我的大脑登时一片空白。
我听到无尽的嗡鸣在我脑中炸开,父母和弟弟的音容笑貌逐一在我脑海中争抢...
我抬头,正看到高高站在刑台的监斩官。
不是我的夫君贺云舟又是谁?
我看到成群的官兵转向我,似乎在高喊着“捉住她”。
我的大脑告诉我快跑,腿却移动不了分毫。
就这样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03
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但面前的人是熟悉的。
“翠竹!”
我弹坐起身,将她抱进怀里,“我做噩梦了...”
人头落地的震撼画面还在我脑海中重演,我蹭了蹭她的肩膀,寻找一丝安慰。
一向跳脱的翠竹,这次却出奇的稳重。
一下一下耐心的拍着我的后背。
“姑娘,过去了,都过去了...”
好半天,我不再哭泣,我脱口:“母亲呢?父亲呢?怎么不见他们?”
“姑娘...”
翠竹开口,已然带上了哭腔,她紧闭双唇,肩膀抑制不住的在发抖。
我推开她,迈下床,迎面撞上了进门的贺云舟。
“父亲母亲呢?”劈头盖脸的带着怒火。
他拦住我的去路,不悦的目光射向翠竹的方向。
“不听话,会被割舌头。”明晃晃的威胁。
我看向翠竹又看向贺云舟,这两个人在我面前明目张胆的打哑谜。
“贺云舟!她什么都没有说!”
这诡异的氛围逼得我头皮发麻,我的心一阵阵发慌,一口气上不来。
贺云舟将我拖起来,送回床上。
我的心口好像漏风了一般,呼呼生疼。
贺云舟将翠竹赶出去,坐在我对面,他还是很深情,说着厨房炖了我爱吃的鱼羹。
要我注意身体。
我双眼无神的盯着他,“我父母呢?”
我已经八成确定,看到他们人头落地,不是梦境,可我还在欺骗自己,哪怕只有一成希望,是梦也是好的。
他被我弄得没了耐心,“你都看到了不是吗?”
索性破罐子破摔。
一行又一行的眼泪滑落,我闭紧了嘴巴,不让自己的哭声溢出。
“为什么?”
贺云舟擦了擦眼底掉落的一滴泪,不知是悔恨还是伤心。
我看得出他并不想哭。
父亲的手上有一枚玉令,传说能够号令南方千军。此事传到了皇帝的耳中,父亲却宁死也不肯交出来。
便被随便安了个罪名,满门抄斩。
皇帝疑心重,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我可以理解。
“这事极为隐秘,就连我都是成婚前,才听父亲提起,皇帝如何知道的?”
贺云舟被我问的一怔,下意识否认。
“即便我不说,皇帝也有千万种方法知晓。”
“那你我为什么还活着?”
我步步紧逼,贺云舟再也坐不住。
“你只要知道,你是我的夫人,陛下也已经赦免你。其他的无须再问,我会对你好的。”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真相,但我相信贺云舟不是全然无辜。
我推开肩膀上他的双手,面无表情,不再说话。
我一定能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04
真相没有让我等太久,长公主竟然主动找上了我。
她是皇帝的亲妹,年逾二十,一直未成婚。
屏退下人,她倒茶的动作十分优雅,华服在身,容貌秀丽,说不出的美。
“你一定很好奇吧?”
她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
父母去世的原因跟贺云舟说的没什么出入,他们是死于玉令。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道理不用本宫多说,你肯定知道。”
长公主言说生死,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在说今天的天气很晴朗。
我起身要走,她又像是拆台一般,要我做个清醒的鬼。
她看上了贺云舟,这是贺云舟成为驸马都尉的投诚礼。
“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何会在这里碰上?”
这所宅子是贺云舟成为探花郎后买下的住处,原本用作婚房。
成婚的时候,因着还没有建好,便说好了暂时住在我家。
如今,我与长公主一个住在东院、一个住在西院。
贺云舟享尽了齐人之福。
事情的真相跟我预想的有偏差,但不多。
贺云舟便是害我父母枉死的元凶,他为了自保,还要做那无情的监斩官。
晚上,破天荒的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我等了不到半个时辰,贺云舟就回来了。
父母去后,贺云舟不管多晚都会回我这边睡觉。
他很开心我的转变,我送到他面前的菜肴,全都吃下。
“你就不怕我下毒吗?”
菜肴入腹过半,我突然冷冷的开口。
贺云舟并未放下筷子,甚至淡定的喝了一杯酒。
“你的一切都在我掌控下,毒药从何而来呢?”
他笑了笑,自信非常。
我长舒一口气,他说的没错,我住在这里,难听点就是囚禁,寸步难行,遑论下毒。
“呵!你说得对!”
我尽量表现的正常,陪着他一杯一杯的喝。
终于,两坛酒入腹,他软软的倒在桌子上。
贺云舟醒来的时候,我正乖巧的睡在他怀里。
他有些诧异,我先一步替他解惑。
“我的父母已经不在了,我只有你了。”我埋头在他怀里,语出惊人。
“其实,那块玉令在我身上。”
“嗯?”
贺云舟来了精神,我看着他眼底跳跃的火苗,知道自己猜对了。
留我一命,极近温柔,只是因为我还有用。
“不若我亲自交给皇上,也好立功,到时陛下赏我个郡主当当,今后我就再无忧了。你说好不好?”
贺云舟被我说的愣在当场,他皱眉,似乎没料到我转变这么快。
果然,下一刻,他只是几个眼神转变,已经打定了主意。
“这样好的东西,该留在我们自己手上。”
我弯了弯嘴角,“好,都听你的。”
05
接下来的十年,我与贺云舟、长公主很是过了一段奢靡的生活。
“酒...”
长公主仰躺在长凳上,修长纤细的大长腿,露出大半截雪白的肌肤。
我与长公主不分大小。
在这贺宅内,关起房门来,我还管她叫一声姐姐。
长公主怀有身孕,我极近殷勤,比自己怀孕还要上心。
只因,我们三个厮混多年,我一直未有孕。
至于长公主,她则是多孕多小产。去年艰难产下的孩子,脑子也是个不清醒的。
快两岁了,还不会爬。
贺云舟也怀疑过我从中捣鬼,可是流水的太医查过,均没有任何不妥。
我晃了晃酒壶,好让那一点点毒药混合的更均匀。
毒入肌理,我全身都是毒药,与我共赴云雨的每一刻,都是在与毒药共舞。
实在妥不过去,我便将玉令的功用说的神乎其神,什么必须我活着,否则南方之主也不会相助。
反正没有人知道这玉令真正的内幕。
我便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失了心的人,在父母的尸首之上快活度日。
人人骂我是没有心的畜*生,我只当自己听不到。
午夜梦回,我夜夜回忆父母惨死。
锥心之痛,焉能忘?
皇天不付有心人,在我三十九岁那年,终于跟南方之主联系上了。
父亲在我成婚前,曾将一枚玉牌传到我手上,玉牌外包了一圈的金子,上面刻着个“令”字。
相传祖上曾与南方之主有过交集,对方将这枚玉令给了我家。
言说,他日若遇到难处,见此令可号令三军。
没想到,我家悉心传了几代,终究引来了灭门之灾。
我跪在下首,等着南方之主验看。
他改换乔装,于京城偷偷相见。
过了半晌,他终于叫我起身。
他问我,有什么想要的。
我便如一开始预想的:
“我要贺云舟的性命!我助你一统南北。”
他的眼神闪了几闪,似乎在考虑我的提议是否可行。
这十年,不得不承认,贺云舟是个天生的政客,若非其心不正,倒也当得天下。
短短十年,他已经掌握了朝中大半主权,其中不少印鉴都是我在保存。
我与他毕竟是“夫妻”
06
长公主身子重,早早睡去。
我拉着贺云舟最后一次喝酒。
毫无征兆,天色暗下来后,天空下起了雪。
我靠在窗户边,伸手接外面掉落的雪花。
一接触手心,就化了。
我给他到了一杯酒,说起了当年初见他的那天。
“那天也是这样,雪下的好大。”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默契之最,老夫老妻。
他偶尔说几句朝中的琐事,怀念当年还在我父亲手底下的日子。
那个时候真是无忧无虑啊。
“可惜,被你亲手毁了。”
他跌了脸。
这个话题,哪怕过去了十年,在我们之间都是不能提的禁忌。
从前,他脸色一变,我就识趣的不再说了。
可今时非同往日。“我怕不说,你以后听不到了。”
“咳咳...”他捂着喉咙,难以置信的指着我,而后喷出了一口鲜血。
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毒入肺腑,我比他承受双倍的痛苦。
这点痛苦比起我全家被杀,我尚且忍的住。
贺云舟那边已经躺倒在垫子上,他还在朝着门的方向爬去。
还妄想有人来救他。
我推开大门,门外躺倒了满院的人。
“放心,只是迷药。”
我凑近他耳朵,一边说话,一边顺手切断了他的气管。
鲜血喷溅伴随着呲呲的声音,他痛苦的抓着脖子,妄图抓住更多的空气。
半天后,他再不动了,终于彻底咽气。
天空外,一颗美丽的烟花绽放,我知道南方之主成了。
那是我们约定的信号。
恍惚中,翠竹提着带血的刀向我跑来,我听她喊着:“长公主死了!”
我微笑着闭上眼睛,眼看着父母、弟弟和师兄弟们向我张开双手。
贺云舟有罪!
长公主有罪!
因为一个小小玉令杀我满门的皇帝有罪!
捡了贺云舟的我同样有罪!
罪之根源!
好在,我让恶人都有了恶果。
同归于尽是我应有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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